高自在兴冲冲地揣着他的“紫雾兴唐”计划,直奔皇城。
两仪殿。
李世民正埋首于一堆奏疏之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北边要防突厥,东边要抚新罗,哪儿哪儿都是张嘴要钱的窟窿,国库的账本实在是不够看。
“陛下,高都督求见。”
“让他滚进来。”李世民头也不抬,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高自在几乎是飘着进的大殿,脚步轻快得不像话,脸上那即将发大财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臣,高自在,参见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大唐万年!”
他躬了躬身,腰弯的幅度小得可怜,明显是在敷衍。
李世民终于从奏疏里抬起了头,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脸捡了钱的德行,又琢磨出什么幺蛾子了?”
“陛下圣明!”高自在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双手奉上,“臣为陛下寻来一桩天大的富贵!”
富贵?
李世民的眉毛挑了一下。他放下朱笔,接过了木盒。盒子入手温润,雕工精美,绝非凡品。
他“啪”地一声打开盒盖。
一股奇异的、带着丝丝辛辣的醇厚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根用上好宣纸卷成的小棍。
“此为何物?”
“此物名为‘紫雾’。”高自在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现场带货,“陛下,此物点燃后吸食其烟气,可提神醒脑,舒缓心神,乃是人间一等一的消遣佳品。”
李世民捏起一根,凑到鼻尖嗅了嗅,陌生的味道让他眉头微蹙。
“消遣佳品?”他哼了一声,“长安城里的消遣佳品多了去了,朕的国库也不见多一文钱。”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高自在心里早有准备。
“陛下,寻常玩意儿,自然入不了您的法眼。但臣这个‘紫雾’,它不一样。”
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嗓门,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味道。
“臣斗胆问一句,如今长安城里,最让那帮勋贵世家上头的是什么?”
李世民略一思索:“五石散。”
“然也!”高自在打了个响指,“那五石散价值几何?”
“价值千金,非豪富之家不可得。”
“那若是有一种东西,比五石散更让人欲罢不能,价格却只有它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陛下您觉得,那些勋贵子弟会不会跟疯狗一样扑上来?”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不是蠢货,他瞬间就听懂了高自在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用这‘紫雾’,去掏空那些世家勋贵的钱袋子?”
“陛下圣明!”高自在一记马屁顺势拍上,“何止是赚他们的钱!臣的计策,是成立‘紫雾署’,从种植到制作再到贩售,全部由朝廷一手把控!所有利润,一文钱都不能外流,尽归国库!”
他越说越亢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世民脸上了。
“咱们一盒就卖他十贯钱!这帮人钱多了烧得慌,不是赌钱就养小妾,没一个好东西!咱们把这钱收上来,修桥铺路,练兵备战,岂不美哉?这叫什么?这叫取之于蛀虫,用之于社稷!”
李世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十贯一盒!
长安城有多少勋贵?多少不事生产的世家子弟?这要是一天卖出去一百盒,就是一千贯!一个月就是三万贯!一年……
他不敢想了。
这哪里是卖东西,这他娘的是在印钱!
有了这笔钱,什么突厥、什么高句丽,他能把兵练到他们家门口去!
“好!好一个取之于蛀虫!”李世民一掌拍在桌案上,脸膛涨得通红,激动得浑身发抖,“高自在,你果然是朕的福星!”
看着李世民这财迷心窍的样子,高自在心中暗笑。
成了,鱼儿上钩了。
不过……最关键的一步还没走。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在您下旨之前,臣还有一事必须坦白。若有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李世民的兴奋劲被打断,很是不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高自在直视着帝王,一字一顿,字字千钧。
“这‘紫雾’,有毒。”
“什么?”
李世民的身体猛地前倾,刚刚还泛着红光的脸瞬间铁青。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高自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帝王之怒,果然能杀人。
但他不能退。
这是原则问题,更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他可以说,我一开始就跟您老人家说清楚了,是您拍板要干的,这锅可不能我一个人背。
“陛下,臣说,此物有毒。”高自在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它不会立刻致人死地,但若是常年吸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而且……”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会成瘾。”
“成瘾?”李世民对这个词很陌生。
“就是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一天不吸,就心烦意乱,浑身难受。为了得到它,会不惜一切代价。”高自在用最直白的话解释着。
李世民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高自在,那张铁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高自在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混账!”
李世民终于爆发了,他抓起桌上的紫檀木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砰!”
木盒四分五裂,里面的纸卷散落一地。
“高自在!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想让朕,让大唐的朝廷,去做这种贩售毒物、残害子民的勾当?!”
“你把朕当成什么了?桀纣之君吗?!”
高自在“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是怕的,是流程。这时候不跪,那就是傻。
“陛下息怒!臣之所以坦白,就是因为信赖陛下的圣明仁德!”
“臣敢问陛下,五石散,可有毒?”
李世民一愣,怒气稍歇:“五石散乃虎狼之药,性燥烈,久服必伤身,自然有毒。”
“那为何朝中公卿,世家子弟,仍趋之若鹜?”高自在立刻追问。
李世民语塞。
是啊,为什么?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是上流社会的风尚,是烂到骨子里的虚荣。
“陛下,五石散之毒,是烈毒,是快毒!服之令人癫狂,损耗心智,甚至当场暴毙者,亦不在少数!相比之下,‘紫雾’的毒,是慢毒,是缓毒。它只会慢慢掏空身体,却不会让人发狂丧命。”
高自在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些勋贵子弟,我们禁不了他们嗑五石散。堵不如疏!与其让他们把大把的金钱花在那种能要他们命的烈毒上,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替代品?”
“一个由我们掌控,能为国库带来巨额收入,危害性又小得多的替代品!”
这番歪理邪说,如同惊雷,在李世民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怔住了。
是啊。
堵不如疏。
他不是没想过下严旨禁绝五石散,可法不责众,尤其这个“众”还是国家的统治阶级时,禁令就成了一纸空文。
高自在这个思路……简直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用一种“可控的坏东西”,去取代一种“完全失控的、更坏的东西”。
并且,还能从中牟取暴利。
这……
这听起来,竟然该死的有道理!
高自在看李世民的神情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
“陛下,您想啊,咱们把‘紫雾’定位成顶级奢侈品,只卖给那些最有钱的人。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谁会去买?如此一来,既不会毒害广大劳动人民,又能精准地收割那帮世家勋贵的财富,还能让他们少碰点五石散,多活几年为大唐做贡献。此乃一举三得之计啊!”
“臣这,是在用魔法打败魔法!”
李世民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殿内一片死寂。
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盯着高自在。
“但朕,要亲眼看看。”
“你,亲自点上第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