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李元昌的额角滑落,滴在华贵的衣领上,他却浑然不觉。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里反复回响着高自在最后那句话。
赚他个大头鬼啊!拿他一个亲王的命去换,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血亏!亏到姥姥家了!
这个高自在,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周围的家丁和看热闹的路人也都大气不敢出,整个红袖楼门口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就在这死寂之中,李元昌的求生欲终于战胜了那点可怜的王爷尊严。
他脸上的嚣张和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让一旁的徐妈妈都看呆了。
“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
李元昌一个箭步冲上前,主动拉住高自在的胳膊,态度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原来是高都督!您看我这……我这有眼不识泰山!您怎么不早说您是皇兄的……未来的……咳,自己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还抬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都怪我,都怪我!冲撞了都督,我该死,我该死!”
高自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
好家伙,川剧变脸都没你快啊。刚才还“本王本王”地叫唤,现在就差跪下来叫爸爸了。
“都督大驾光临我们红袖楼,那是给我们红袖楼天大的面子!”李元昌热情洋溢地宣布,
“徐妈妈,你给我听好了!以后高都督来咱们这儿,所有消费,全免!听见没有!”
徐妈妈在一旁都看傻了,但还是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奴家记下了。”
高自在抽回自己的胳膊,掏了掏耳朵。
跟我玩这套?免费?老子缺你这点逛窑子的钱吗?不对,老子逛窑子从来就不给钱。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高自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问你,我给柳如嫣赎身的事儿,怎么说?”
李元昌脸上的笑容一僵。
“赎身?什么赎身?”他开始装傻,“高都督,这……您给赎身费了吗?”
高自在斜着看他:“我那两块金锭子呢?”
“金锭子?”李元昌的表情十分无辜,两手一摊,“什么金锭子?本王没看见啊。都督您是不是记错了?”
高自在乐了。
行啊,小伙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哦,我明白了。”高自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把钱给黑了。”
李元昌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胡说什么!本王岂会贪图你那点小钱!”
“胆子不小啊。”高自在完全无视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道,“皇帝的钱,你也敢黑?”
李元昌的心猛地一跳。
“什么?皇……皇兄的钱?”他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那不然呢?”高自在抱着胳膊,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他,
“你以为我一个雍州都督,出门还自己带钱?那两块金锭子,是陛下赏我的,我琢磨着回头还得入库上交国库呢。你现在把它黑了?”
李元昌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可以得罪高自在,大不了回头去父皇那里哭诉一番。
但他要是敢贪墨李世民的钱,哪怕只是一文钱,他那个雄才大略的皇兄都敢把他腿打断!
旁边的徐妈妈和家丁们也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的天,这瓜越来越大了,已经从争风吃醋上升到侵吞皇款了!
李元昌额头的冷汗冒得更凶了,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东西,动作慢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最后,他万分不情愿地,把两块沉甸甸的金锭子递到了高自在面前。
那表情,跟割肉没什么两样。
高自在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举起一块,对着月光照了照。
“看见没?”他把金锭子凑到李元昌眼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小小的印记。
“剑南道铸造。这可是剑南道的特产,陛下点名要的,专门用来充盈内帑的。”
“你知道这两玩意儿值多少钱吗?”高自在问。
李元昌梗着脖子,嘴硬道:“不……不知道。不就两块金子嘛,本王又不是没见过。”
“这不是什么大金锭子,算中型吧。”高自在慢悠悠地说,
“一块,二十两重。而且是我们剑南道提炼的,纯金,九九足金,分量绝对只多不少。”
他顿了顿,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
“二十两黄金,按照现在的市价,一两黄金差不多能换十贯到十三贯钱,咱们取个中间数,算十二贯。两块就是四十两,四十乘以十二……嗯,我算算,等于四百八十贯,再加上这是御贡的纯金,工艺精湛,算它五百多贯钱,没问题吧?”
李元昌的呼吸都停滞了。
五百贯?
他虽然是亲王,花钱大手大脚,但对钱的概念其实很模糊。
“切。”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还以为多少呢,原来才五百贯钱。”
“哟,口气不小。”高自在笑了,
“别小看了啊。我问你,你一个亲王的俸禄,一年有多少?刨去那些布匹、禄米,单算现钱,你得攒多久,才能攒够这五百贯?”
“呃……”李元昌卡壳了。
他哪算过这个!他只管花钱,钱不够了就找母妃要去,实在不行就去找父皇撒娇,什么时候算过自己的工资啊!
“这个嘛……也……也没几个年头啊!”他含糊其辞地说道。
“是吗?”高自在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
“我帮你算算。一个亲王,一年的现钱俸禄,撑死了也就百十来贯。这五百贯,得省吃俭用,攒上个五六年。前提还是你别像现在这样,天天泡在青楼里当大爷。”
“五百贯,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高自在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
“五百贯,够长安城里两户中等人家,不吃不喝,从年轻力壮干到背都驼了,干上整整二十年,才能攒下这么一笔钱。”
“明白了吗?我的鲁王殿下。”
高自在把金锭子揣回怀里,动作潇洒。
整个大街,一片死寂。
李元昌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大脑一片空白。
五百贯……两户人家……二十年……
这些词汇在他的脑子里盘旋,组合成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他看着高自在,这个刚刚还被他视作区区都督的家伙,此刻却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审判官,用最朴素的数字,把他引以为傲的王爷身份,击得粉碎。
这个疯子……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