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包括那位胡子都在哆嗦的太子少师,萧瑀。
高自在问他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这个问题,比直接抽他一巴掌还要伤人。这是什么场合?
大唐最高权力中心,太极殿!讨论的是什么事?
国本之争,太子师之位!
你高自在,居然当着满朝文武,当着陛下的面,问我工资?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羞辱!
萧瑀一张老脸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高自在,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高自在却完全没有让他缓一缓的意思,他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仰头看着这位老臣,脸上满是真诚,真诚得让人想打他。
“萧老头,说真的,我帮你算算啊。”
“你这太子少师,从二品,一个尚书左仆射,从二品。一个宋国公的名头,一个月俸禄加各种补贴,换算成钱,能有多少?”
“问题不大,我太子太师从一品官阶,还是比你这两个官阶都大。”
“哎呀,这么一算好像钱还真不少啊,不过没关系还是没我有钱,除非把你背后的兰陵萧氏算上才能和我掰掰腕子。”
“单说你个人的这些名头吧,再加上你家在长安城那点薄产,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有几个子儿?”
高自在掰着手指头,算得有模有样。
“为了这么一点钱,你玩什么命啊?”
他这句话,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噗!”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官员,一口气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然后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都憋青了。
房玄龄几个人个人,额头上的汗已经不是冒出来的了,是淌下来的。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参加朝会,是在围观一场大型的、不要命的作死表演。
这高自在,是个疯子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面前站着的是谁?
兰陵萧氏!前朝皇族!当朝国戚!资历老得能当在场大部分人爷爷的萧瑀!
“竖子!竖子!你……你竟敢羞辱老夫!”萧瑀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声悲愤交加的怒吼。
“羞辱?”高自在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真诚”切换到了“不耐烦”。
“我还想弄死你呢。”
如果说刚才那句问工资的话是惊雷,那这一句,就是天塌了。
整个太极殿,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恐吓朝廷重臣!当着皇帝的面,说要弄死太子少师!
萧瑀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声怒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
高自在环顾四周,把所有大臣那惊恐、愤怒、难以置信的表情尽收心底,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我告诉你们,我还真就敢。”
他伸出两根手指。
“陛下御赐,免死金牌,两块。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造反都能免死的那种,懂?”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已经面无人色的萧瑀。
“萧老头,你想清楚你的身份。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南梁末代皇子,要不是你出身兰陵萧氏,要不是你姐这个人尽可夫的烂货嫁给了隋炀帝,要不是你跟李唐皇室沾亲带故,你这种天天叫板的刺头,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惹谁不好,你来惹我?”
“你就是惹了陛下,陛下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可能骂你两句也就过去了。可我高自在,跟你非亲非故啊。”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发寒的邪气。
“我今天把你拖出去,沉到渭水里喂王八。你信不信,陛下最多收回我一块金牌,再打我几十个板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呢,屁股疼两天,接着当我的雍州都督,当我的太子太师。你呢?你在水里喂鱼,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我这条命,有两块金牌保着。你这条命,有什么保?靠你那点名头吗?”
高自在说完,退后一步,重新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跪了一地的那群儒臣。
“还有哪个不服气的?都站出来,别耽误时间。今天我正好有空,把你们打包一下,一起送去渭水,下游的渔民还能创收呢。来来来,别客气。”
整个太极殿,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群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儒家大臣,此刻一个个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金砖上刨个坑把自己塞进去。
开什么玩笑!
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这个高自在,根本就不是朝堂中人!他就是个从市井里杀出来的滚刀肉,无赖!流氓!
他们引以为傲的礼法、道义、规矩,在这家伙面前,被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地上,还被狠狠地踩了两脚。
“竖子!安敢恐吓朝廷重臣!”终于,一个御史大夫忍不住了,颤巍巍地站出来指责。
“行了行了。”高自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仿佛在赶苍蝇。
“萧老头,咱们说点实在的啊。”
他看都不看那个御史大夫,又把矛头对准了还在大喘气的萧瑀。
所有人都懵了,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
高自在忽然一指殿中另一侧,一个站得笔直,不苟言笑的官员。
“魏大人,借您用一下啊。”
魏征面无表情,只是眉毛动了一下。
高自在对着萧瑀说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这个性子,跟魏大人简直是五五开啊。”
“一天到晚,上喷皇帝,下喷群臣,眼里是一点沙子都容不得。看谁不顺眼就开腔,管你是谁,先喷了再说。”
“萧瑀,呵。人家卫国公一战功成,攻灭东突厥,这等普天同庆的大事,你竟然还敢诬陷卫国公谋反,也是陛下仁德才不和计较,换其他的皇帝,诛你九族!”
“萧瑀,你莫不是觉得我抢了你儿媳妇你心里不舒服啊?做人不要那么自私嘛,你儿子爽过了,也轮到我爽爽啊!”
“还有啊,这朝堂上,哪位不是身居数职的啊,萧瑀,太子少师,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兼职吏部尚书。”
“干得过来吗?年纪都不小了,这么卷干嘛?小心哪天猝死在岗位上。”
“陛下,微臣建议,裁掉多余的人。特别尚书仆射这种职位一个就够了,免得某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
“萧瑀,我细细想下来,你干的蠢事不少啊。还多次罢官,要陛下拿些礼品好言相劝才肯回去。”
“看把你能的,爱当当,不当滚,朝廷不差你这么个尚书左仆射。”
魏征的脸,黑了。
长孙无忌的脸,也黑了
萧瑀这个当事人,站都站不稳了。
满朝文武,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高自在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走到大殿中央,左手指向魏征,右手指向萧瑀,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感慨。
“你们看看,你们大家看看!”
“左边一个魏征,右边一个萧瑀。”
“一个负责找茬,一个负责抬杠。”
“我跟你们说,陛下能天天面对你们二位,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没有被你们两个给活活喷死,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用一种无比崇敬的口吻大声宣布。
“这说明,咱们的陛下,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命是真的硬啊!”
“噗……”
这一次,没忍住的人更多了。
房玄龄用袖子死死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人都在抖。
就连一向稳重的长孙无忌,嘴角都开始疯狂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下去,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
李世民的脸,黑得和锅底一样。
他坐在龙椅上,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这个混账东西!他是在夸朕吗?
他这分明是把朕和魏征、萧瑀一起,打包给损了一遍啊!
“什么叫“没有被喷死”?什么叫“命硬”?朕是靠命硬才当上皇帝的吗?!”
可偏偏,高自在最后那句“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喊得是那么的情真意切,那么的慷慨激昂,让他连发火的由头都找不到!
整个太极殿的文武百官,全都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场面,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上一秒还是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政治斗争。
下一秒就变成了泼妇骂街,市井流氓式的威胁。
再下一秒,又峰回路转,变成了对皇帝陛下“命硬”的奇葩赞美诗。
高自在站在风暴的中心,看着目瞪口呆的满朝文武,看着脸色铁青的李世民,看着已经快要气晕过去的萧瑀,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搞定。当老师嘛,不寒碜。
这班,看来是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