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那棵老槐树,此刻正经历着它漫长树生中最喧闹的一天。
一群黑衣壮汉围着它的根部,挥舞着锄头和铁锹,干得热火朝天。
泥土纷飞,坑越挖越深。那架势,不像是在搜查,倒像是在给这棵老树迁坟。
高自在搬了把太师椅,就坐在不远处,悠闲地喝着茶。
杜鸿渐和杜子腾父子俩瘫在地上,一个面如死灰,一个还在小声抽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
“哐当!”
一声闷响,一把铁锹的尖端碰到了硬物。
“挖到了!挖到了!”一个骷髅骠骑的士兵兴奋地大喊。
众人精神一振,动作更快了。很快,两个尘土仆仆的木箱子被合力抬了上来。
箱子不大,看起来也不重。
高自在放下了茶杯,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士兵们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毕竟,这可是封疆大吏藏得这么深的私房钱,里面得是什么宝贝?
一个士兵拿着撬棍,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箱盖打开。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不是金光闪闪的元宝,也不是银光灿灿的银锭,而是一串串锈迹斑斑的铜钱。
另一个士兵不信邪,赶紧撬开第二个箱子。
结果一模一样。
满满一箱,还是铜钱。
庭院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骷髅骠骑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从狂热的期待,变成了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种被欺骗了感情的愤怒上。
“噗。”
高自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走上前,弯腰从箱子里捏起一枚铜钱,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
“姓杜的。”
他转过身,走向还瘫在地上的杜鸿渐。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高自在蹲下来,把那枚铜钱递到杜鸿渐的眼前。
“你就为了这两箱子铜钱,专门在后院挖了个三尺深的洞?”
“这两箱子玩意儿,加起来都未必有我手上这几个金元宝值钱。你把它随便扔在庭院角落里,估计连小偷都懒得弯腰去捡。”
高自在的表情十分复杂,那是一种混合了佩服、无语和想笑的情绪。
“你说你,藏点什么不好?你哪怕藏两坛子好酒呢!也比这个有品位吧?你这是在侮辱‘私房钱’这个词,还是在侮辱我们这些专业的抄家人员?”
杜鸿渐嘴唇哆嗦着,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那……那就是我的一点私房钱……家里……家里夫人管得严,我……我没办法……”
高自在彻底绷不住了,他站起身,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管得严?一个堂堂剑南道大都督,封疆大吏,居然怕老婆怕到这种地步?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啊!”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群骷髅骠骑的士兵们也是面面相觑,最后都忍不住发出了哄笑。
这一下,他们心里那点失落感也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对这位杜大都督的同情。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对了。”高自在笑够了,这才想起来,“那群女眷呢?杜府的女人们呢?”
一个头目立刻上前报告:“顾问大人,已经全部控制住了,都集中在后院的几间厢房里,派人看着呢。”
“嗯。”高自在点点头,随即又板起脸,对着那群还在笑的士兵们呵斥道。
“都给老子悠着点!一个个笑得跟没见过女人似的!别把人给玩死了,那都是要登记造册,上报朝廷的资产!懂吗?是资产!”
士兵们立刻收敛了笑容,齐声应是。
高自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负责清点财物的文书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本账册。
“顾问,主屋搜出来的金银已经清点完毕,数目和这几本秘密账册上记载的,大差不差。”
“哦?”高自在来了兴趣,“念来听听。”
文书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具体的数字听得人头皮发麻,但高自在只是平静地听着。
等文书报完,高自在对着那群骷髅骠骑一挥手。
“听见了吧?就按这个总数来。这里四成是你们的辛苦费,剩下的,全部打包,运到财政厅去。”
“谢顾问!”
士兵们欢呼一声,立刻行动起来,那分钱的快乐,瞬间就冲淡了只挖出两箱铜钱的失落。
庭院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在杜鸿渐听来,每一个声响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钱啊……我的钱……”他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被分走一大块,剩下的也被装箱运走,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
“没了……都没了啊!”
高自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你的钱?”
“这是剑南道的钱,是蜀中百姓的血汗。陛下让你来当这个剑南道大都督,不过是为了恶心我,顺便找个替罪羊,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他从文书手里拿过一份早就拟好的供状,和一盒印泥,扔在杜鸿渐面前。
“来,人赃俱获,签字画押吧。”
杜鸿渐看着那份供状,浑身发抖,迟迟不敢伸手。
“呦,不敢啊?”高自在乐了,“没事,我乐于助人。”
他一把抓住杜鸿渐的右手,拎起他的大拇指,在红色的印泥上用力一按,然后不由分说地盖在了供状的落款处。
一个鲜红的指印,赫然在目。
高自在做完这一切,又拿起了供状,对着账本上的数字看了看,然后拿起笔,在供状上写下了一个新的数字。
一个比账本上多出不少,但又比他之前胡扯的“万斤黄金三万斤白银”要合理得多的数字。
站在一旁的梦雪,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开了口。
“你又乱来。这个数目,和账本上还是有出入。”
高自在把供状吹了吹干,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放心。”他对着梦雪,挤了挤眼睛,“剩下的那点差额,我会给你补全的,也就是乱写几份文书的事。”
他晃了晃手里的供状,指着上面杜鸿渐的红手印。
“再说了,他自己都签字画押了,还能有假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老杜同志主动承认了,是他藏得太好,我们没搜到而已。这不是态度问题,是我们搜查的能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