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高自在手里那只还在蹬腿的肥兔子,又看了看他那副“快夸我”的无耻表情,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的怒气值,已经冲破了天灵盖。
这几天,他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殚精竭虑,饭都吃不香,觉也睡不稳。
结果这个作为行军长史的家伙倒好,非但没有半点紧张感,反而活得像是在郊游踏青。
画画,写诗,下棋,现在甚至还打起了野味!
这是出征!是去跟吐蕃人拼命!不是让你来享受生活的!
“高自在!”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可知罪?”
“罪?臣何罪之有?”高自在一脸茫然,还掂了掂手里的兔子。
“陛下,臣看您日夜操劳,面容憔悴,特意寻来这山间野味,为您滋补龙体。臣这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您怎么还生气了呢?”
说着,他还挤出两滴眼泪,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李世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把摸鱼偷懒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冠冕堂皇,还倒打一耙,好像自己不领情就是不识好歹一样。
“你……你给朕滚去做饭!”李世民憋了半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实在是骂不动了。跟高自在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最后气出内伤的只会是自己。
“好嘞!”高自在立刻多云转晴,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提着兔子就往隔壁的伙食车厢钻。
“陛下您就等着吧!臣亲自下厨,给您做一道麻辣兔丁,一道红烧兔肉,再用兔骨头熬个汤!保证您吃完,浑身是劲儿,提刀就能上阵杀敌!”
听着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李世民无力地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好累。
他开始严重怀疑,这次的出行,自己会不会因为劳心劳力,外加被高自在活活气出病来,而英年早逝。
接下来的行军,李世民索性眼不见为净,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吐蕃的战术研究中。
火车继续“况且况且”地前行。
第八天,列车驶入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窗外的景色,不再是蜀道那种雄奇险峻,壁立千仞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山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山脚下,则是一片片广阔的平坝,湖泊如镜,点缀其间,田畴交错,村寨俨然。
空气中都仿佛带着一丝湿润而温和的气息。
“此处是何地?”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地图,也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
“回陛下,我们早就进入姚州地界,前面不远,就是曾州了。”高自在继续写写画画,头也不抬。
姚州,曾州。
李世民默念着这两个地名,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这便是后世云南大理一带,风光旖旎,气候宜人,与关中的雄浑、江南的婉约截然不同,自有一番独特的风情。
就在他凭窗远眺,心旷神怡之际,旁边又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李世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高自在又掏出了他的那个小本子和炭笔,正对着窗外的景色,飞快地涂抹着。
这一次,李世民没有发火。
或许是美景抚平了他心中的烦躁,又或许是这几天被高自在折腾得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了高自在的身后,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李世民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小小的本子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鬼画符,或是孩童涂鸦。
几根简单的线条,就勾勒出了远山的轮廓。
几笔交错的阴影,就表现出了云雾的厚重与层次。
寥寥数笔,就将山脚下湖泊的波光、田野的肌理,描绘得惟妙惟肖。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幅画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光的存在。
那山峦的向阳面和背阴面,云层透光和遮光的感觉,都被那小小的炭笔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画法!
大唐的画作,无论是阎立本的人物画,还是展子虔的山水画,都讲究线条、意境和设色。
可高自在这画,没有复杂的线条,没有绚丽的色彩,甚至连笔墨都没有,仅仅用一根烧焦的木炭条,却画出了比许多名家画作更加真实、更加立体的感觉!
“你……你这画的是何物?”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奇。
“哦?陛下您对这个感兴趣啊?”高自在停下笔,将本子递了过去,献宝似的说道。
“这叫素描速写。顾名思义,就是用最朴素的工具,快速地记录下眼前的景物。讲究的是一个‘准’字,捕捉光影,还原结构。”
“素描……速写……”李世民接过本子,手指轻轻抚过纸面上由炭粉构成的画面,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宫中的画师,想起了大唐最负盛名的阎立本。
阎立本画一幅《步辇图》,需要构思数日,落笔数月,方能功成。
可眼前这个家伙,就在这火车“况且况-且”的颠簸中,喝杯茶的功夫,就画出了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山水。
这已经不是技巧了,这简直是妖法!
“此等画技,你是从何处学来?”李世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高自在。
“呃……天赋,纯属天赋。”高自在挠了挠头,厚着脸皮说道,“可能是我比较擅长观察吧。”
李世民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冒出一句:“朕觉得,让你当这个行军长史,实在是屈才了。”
“啊?”高自在心里一咯噔,心想这皇帝老儿不会是又想给我换岗吧?千万别啊,行军长史多清闲啊!
“你应该去将作监,”李世民一脸认真地说道,“不,你应该去翰林院,当个待诏画师。以你的画技,不出三年,定能名满天下,让阎立本都自愧不如!”
高自在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别啊,陛下!”他哭丧着脸道,“画画只是个业余爱好,我的毕生追求,是为大唐的后勤事业添砖加瓦,是为您分忧解难啊!您可不能因为我这点微末的旁门左道,就耽误了我的报国之志啊!”
李世民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混账东西,除了生孩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