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下,高自在终于动了。
他抬起右脚,重重地踏了下去。
“咚!”
整个书院,安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
林之轩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能憋出个什么屁来。
张妙贞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绞着面纱,指节发白,几乎要窒息。
角落里,李世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倒不是担心高自在,他是在琢磨,自己刚才那首诗,是不是还有哪个字可以再斟酌一下,显得更有帝王气象。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高自在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林之轩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周围的学子们,脸上的鄙夷和看热闹的神情,也凝固了。
这……这是……
好工整的对仗!好凝练的意境!
仅用十个字,便将风的萧瑟与温煦,描绘得淋漓尽致!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高自在的后脚跟上,第一步,已经走完。
“咚!”
那一步,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轰!
如果说前两句是惊艳,那后两句,就是石破天惊!
风的狂暴,风的力量,风的形态,被这短短十个字,写绝了!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那些自诩饱读诗书的学子,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二十个字在反复回荡,像是魔音贯耳,让他们浑身战栗!
“好……好诗!”
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
瞬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整个白鹿书院,炸了!
“天啊!这是何等才情!”
“风……风原来可以这么写!”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写尽风之性!‘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写尽风之形!绝了!当真是绝了!”
林之轩的脸色,已经从僵硬变成了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在这二十个字面前,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堪一击!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个大嘴巴子。
张妙贞那被面纱遮住的俏脸,此刻是什么表情无人知晓。
但她那双露在外面的美目,却早已是异彩连连。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嚣张的背影,那双原本让她感到轻浮和恐惧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星辰。
这个男人……他……
角落里,李世民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刚才还在得意自己那首“披云罗影散,泛水织文生”,可跟高自在这首一比……
简直就是个屁!
李世民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种混杂着震惊、嫉妒、恼怒和……一丝丝不服气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涌。
这狗东西!
这首诗,绝对不是他自己写的!肯定是抄的!对!一定是抄的哪个隐士的!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满身铜臭、开口闭口“放屁”的粗鄙混账,能做出如此惊才绝艳的诗句?
对,一定是这样!
李世民在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找着理由。
然而,高自在的表演,还没结束。
在满场的喧哗与沸腾中,他悠悠然地走完了第二步。
“咚!”
这一步落下,喧闹的庭院,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还有?
难道……他真的要作三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首已是天纵奇才,再来一首,岂不是要逆天?
高自在环视四周,非常享受众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缓缓吟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又是风!
而且意境完全不同!
前一首写的是风的无形之力,这一首,却充满了萧瑟肃杀的悲凉之气!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林之轩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轰隆!
这一句出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巨浪,狠狠地拍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几个年长的老学究,已经激动得浑身哆嗦,老泪纵横。
“神……神作啊!”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此句一出,千古再无秋景!”
林之轩“噗”的一声,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逆血直冲上来,又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
他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今天,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狂徒,碾得粉碎!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曾经崇拜他的学子们,此刻看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怜悯。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高自在像是完全没看到他那副要死的样子,自顾自地吟出了最后两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诗成。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风吹过槐树的沙沙声,此刻听来,竟也带上了无尽的悲凉。
如果说第一首是鬼斧神工,那这第二首,便是千锤百炼,沉郁顿挫到了极致!
一众学子,如痴如醉,仿佛灵魂都被这首诗拉进了那个风急天高的悲秋之境。
“扑通!”
一个学子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朝着高自在的方向,喃喃自语:“诗……诗仙……这是诗仙降世啊……”
这一跪,像是会传染。
“扑通!”“扑通!”
院子里,黑压压地跪下了一大片。
高自在依旧没停。
他嘴角那又贱又嚣张的笑容,又回来了。
他根本没迈步,只是懒洋洋地原地踱了一小步,算是补完了第二步。
然后两腿一动,直接走完了第三步。
第三首诗,脱口而出。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一首,与前两首的沉郁、狂暴截然不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轻快与豪迈!
仿佛一个被压抑了许久的旅人,一朝脱困,顺流而下,那种畅快淋漓,那种一日千里的豪情,扑面而来!
三首诗,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三种登峰造造极的意境!
“哇——”
林之轩再也撑不住了,他身体剧烈地一晃,一张俊脸白得像纸,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雪白的衣襟。
他手指着高自在,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林先生!”
“先生!”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而高自在,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那个已经惊得正用一双震惊、崇拜、迷乱的复杂眼神看着他的俏寡妇身上。
他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角落里,李世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由嫉妒到麻木,再由麻木到怀疑人生的扭曲表情。
他呆呆地看着院中那个被奉若神明的混账东西,又看了看自己脚边那把平平无奇的扇子,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一脸震撼的长孙皇后,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艰涩地开口。
“观音婢……我是不是,给他补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