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无异于将一把烧红的刀柄,硬塞进李世民的手里。
接,烫手!
不接,就是承认自己之前的话,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
李世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他身后的房玄龄,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怕皇帝一怒之下,真的下令把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疯子给拖出去砍了。
“你……”李世民喉结滚动,死死地盯着高自在,“你就不怕,惹出滔天大祸?五姓七望背后牵扯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怕?”高自在收起了笑容,他转过身,重新迈开步子。
“陛下啊,你以为我这长史位子,是怎么坐稳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上任的时候,比你想象的还要惨。”
“政令不出府衙,税收不上来一文。剑南道就是世家大族的王国。官府?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而已。”
李世民一行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听着这惊心动魄的开场白。
“想搞工业,想让百姓有饭吃,就得有钱。可官府的府库,比我的脸还干净。钱在哪?都在他们手里。”
高自在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
“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了当时剑南道里最大的两家,王家和李家。”
“我跟他们说,我们合伙做买卖,最高档的酒楼,最好的蜀锦,大家一起赚大钱。我出点子,他们出钱出人,他们到时候就分我几成利润。”
房玄龄忍不住插话:“他们会同意与官府合作?”
“当然不会。”高自在嗤笑一声,“世家嘛,眼高于顶,怎么会看得上官府这点小钱。所以,我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筹码。”
他伸出一根手指。
“新式的官盐,比雪花还要白的食盐。但官府根本就卖不出去,因为各种渠道,商队商路掌握都在世家的手里。”
“我若是敢组建商队,不出几天,就会让那些土匪给劫个一干二净。”
“我只能面对面卖给这些世家。我让他们,把官府的官盐,当成私盐去卖。”
“新式的食盐,新式的白糖……他要什么我卖什么。”
“什么?!”
这一次,连李世民都失声惊呼。
将官盐私卖,这是动摇国本的死罪!他高自在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主动以此为诱饵?
“这叫以虎谋皮。”高自在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带着几分得意。
“他们贪婪,我就给他们更大的贪婪。他们想赚钱,我就给他们一条赚快钱的血路。”
“酒楼日进斗金,私盐的利润更是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拿捏,会下金蛋的傻子。”
“他们利用我的新式货物,大肆敛财,经济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繁荣。而我,也利用赚来的钱,悄悄地建起了我的工坊,将旧式府兵操练出了新式的常备军,造出了我的……”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咧嘴一笑。
“火枪,火炮。”
李世民的心脏猛地一缩。
“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高自在继续往前走,“我的工坊开始挤压他们的手工业,我的铁路开始抢占他们的商路。他们发现,我这条狗,不仅不听话,还想反过来当主人了。”
“于是,他们急了。”
“他们开始在城里散播谣言,说我搞的那些纺织机、蒸汽机,是‘奇淫巧技’,是会招来天谴的妖物。”
“他们鼓动那些因为工坊兴起,而没了活计的手工业者,说是我抢了他们的饭碗。”
“他们还花钱收买了一大批自命清高的儒生,让他们带头,说我败坏人伦,祸乱纲常。”
“终于,在一个清晨,民乱爆发了。”
高自在停下脚步,望向身后高耸的城楼,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又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数千人,举着‘清君侧,除妖邪’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冲向府衙。领头的,就是那些读了几天圣贤书,就以为自己能代表天理的儒生。后面跟着的,是那些被他们煽动起来的,活不下去的百姓。”
房玄龄忍不住问道:“那……那高长史是如何平息的?”
高自在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城楼之上。
“那天,我就站在这里。”
“我没有派兵镇压,也没有出去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
“我只是下令,在城楼上,架起了我那数十门刚刚出炉的火炮。”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只问了一句话。”高自在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像寒冬的冰凌,刺得人骨头发疼。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你们,想清楚了吗?’”
“那些儒生还在慷慨激昂,还在高喊着‘为民请命,死亦无妨’。他们以为,我不敢。”
高自在缓缓转过头,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然后,我就下令,开炮。”
“一通狂轰滥炸。”
“没有警告,没有驱散。就是最直接,最彻底的……屠杀。”
“整个城门口,变成了一片血肉磨坊。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
“上一刻还在高喊口号的人,下一刻就变成了残肢断臂。无论是儒生还是被收买煽动的百姓,没有一个是留着全尸的。”
“把炮弹都打个清光后,世界就清净了。”
高台上一片死寂,这一次,连风声都仿佛被这恐怖的叙述给凝固了。
李世民、房玄龄两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他们想过高自在手段狠,却没想过,他能狠到这种地步!
屠杀儒生,屠杀“请愿”的百姓!
这是魔鬼!这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那些尸首……”房玄龄的声音都在发颤。
“尸首?”高自在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让人把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全部堆在了王家和李家的大门口。堆成了两座小山。”
“然后我告诉他们,要么,把之前吞下去的钱,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要么,我就把他们全家老小,都堆到那座尸山上。”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这样的民乱发生。”
高自在说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疲惫。
“从那以后,我夜夜做噩梦。梦里全是那些被炸得稀烂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想把我拖进地狱。”
“我以前可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啊……”
“到底是谁,把我变成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才彻底想明白一个道理。”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李世民,一字一顿。
“对付疯子,你就要比他更疯!”
“对付不要脸的,你就要比他更不要脸!”
“儒以文乱法,新政若是推广,这群不要命的儒生还敢狺狺狂吠,我不介意送他们去见先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