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脖颈青筋暴起,虬结贲张,几乎要撑裂皮肤。
他身上的长袍,下摆早已被撕扯得歪七扭八。
腰间那双夺命剪刀腿,每一寸肌肉都绞得死紧,勒得他骨骼咯咯作响。
饶是如此,李世民依旧硬生生用胸背的蛮力撑起了半截身子,头顶的玉冠歪斜,狼狈地卡在散乱的发髻间。
“张阿难!”
皇帝的声音嘶哑欲裂,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
“还不把这狂徒给朕撕开!朕要去服那九转金丹!”
“张将军!”高自在的嘶吼紧随其后,嗓子都快吼破了,“不想陛下龙驭上宾,就把他手里的丹药给老子踢飞!”
话音未落,他膝盖狠狠向下一沉,死死顶进那具龙体的后腰。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砸落,洇湿了李二的长袍。
这皇帝是森口吗!
高自在感觉自己锁的哪是人,分明是头即将挣脱囚笼的洪荒猛兽。
眼前这位曾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男人,即便被锁技压制,每一次肌肉的绷紧,每一次挣扎,都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狠戾。
起!
给朕……起来!
李世民胸膛猛地一挺,腰腹悍然发力!
全身骨节发出一串炒豆子般的爆响,竟是要以这被死死压制的姿态,强行挣起!
“我草!”
高自在怪叫一声,身下那股蛮力轰然爆发,差点把他整个人顶上天!
他闷哼一声,吃奶的劲儿全灌进双腿,用尽全身分量轰然下坠!
硬生生将那股恐怖的力量摁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僵持在原地,殿内只剩肌肉绞缠的“咯吱”声和粗重的喘息。
李二凤上半身被死死压住,两条腿却还在空中乱蹬,全无半点帝王仪态。
而站在一旁的张阿难,额上冷汗涔涔,看看状若疯魔的皇帝,又看看面目狰狞的臣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两边来回摇摆。
“陛下!那丹药有毒,吃不得!”高自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嘶吼。
这一声,仿佛惊雷灌顶!
一直僵立的张阿难身躯猛地一颤,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击碎。
他动了!
一步前踏,不偏不倚,狠狠踹上了皇帝手里那只鎏金药瓶!
“铛——!”
药瓶被踢得冲天飞起,狠狠撞在柱上,应声爆裂!
“啪嚓!”
那颗凝聚着帝王所有妄念的金丹,碎成了齑粉。
这碎裂声,比任何圣旨都有用。
李世民那具还在拼死挣扎的身体,刹那间僵住。
那股几乎要将高自在碾碎的恐怖蛮力,凭空消失。
力道一泄,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高自在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两人纠缠的身躯顿时散架,烂泥般一左一右,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砖上。
“呼……哈……呼……”
“嗬……嗬嗬……”
空旷的大殿里,死寂无声,只剩下两道粗重到骇人的喘息,此起彼伏。
死寂的大殿里,那两道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李世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像是喉咙里卡着血,嘶哑又难听,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变成了仰头狂笑!
“哈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发抖,散乱的发髻下,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癫狂的火焰。
“痛快!”
李世民一声咆哮,牙齿在烛火下森白得瘆人。
“多少年了?自玄武门后,再没人敢跟朕这么打上一场!”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伸手,死死揪住了高自在的衣襟,一把将人拽到自己面前!
刚刚还瘫软在地的帝王,此刻浑身爆发出骇人的气势,那不是杀气,而是君临天下的绝对威压。
“你,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高自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随手抹掉嘴角的血沫,另一只手扯下头上歪七扭八的高筒帽,往地上一扔。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痞笑,一口白牙上还沾着血丝。
“砍呗。”
“反正陛下您也没少吃那金丹,我这条命,跟您换了也不亏。”
高自在脖子一梗,毫不畏惧地顶了回去,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大不了我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再等陛下二十载。”
“到时候,咱们君臣,还能再干一架!”
狂笑声戛然而止。
李世民揪着他衣领的手,指节寸寸捏得发白。
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你说……朕,只剩二十年?”
那只揪着高自在衣襟的手,青筋根根暴起,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高自在脸上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痞笑,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根本不是他。
他甚至还抬起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李世民那攥得如同铁钳般的手背。
“陛下,我说二十年,那是给您这位天策上将留足了面子。”
高自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红的白牙。
“就您拿那玩意儿当糖豆嗑的劲头,还能有二十年阳寿,那都得是您老李家祖坟集体喷青烟,烧了八辈子高香换来的福报!”
“放肆!”
李世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高自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依旧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久,那股几乎要捏碎高自在喉骨的力道,却又诡异地松了几分。
李世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他从未想过会问出口的问题。
“高自在,朕……何时驾崩?”
高自在被松开后,猛地咳嗽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挠了挠头,一脸为难。
“呃……这个嘛,家师当年好像是提过一嘴,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偏偏想不起来了呢?”
“说!”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朕,恕你无罪!”
“当真?”高自在眼睛一亮。
“君无戏言!”
“好嘞!” 高自在清了清嗓子,凑到李世民耳边,用一种说书人宣布结局的神秘腔调,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二十三年。”
说完,他看着李世民骤然收缩的瞳孔,又补了一刀。
“陛下,如今是五年,您自己算算,这日子……还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