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梦雪商谈一会便回去睡了。
李世民带着满脑子匪夷所思的念头,沉沉睡去。
恍惚间,天摇地动。
一头庞然巨物冲开了长安的城门,沿着笔直的朱雀大街咆哮而来。
那是一头钢铁铸就的巨兽,浑身漆黑,喷吐着浓浓的白雾,所过之处,青石板路尽皆粉碎。
他就站在这巨兽的背上,身侧还有一个赤足的蛮族女子。
女子身上衣料少得可怜,两条腿被一层极薄的黑纱包裹,短裙下摆随着巨兽的震颤,一下下扫过他的龙袍。
她口中哼唱着从未听过的蛮族曲调,那声音婉转又勾人,每一个音符都钻进他的骨头缝里,搅得他血脉偾张。
钢铁巨兽载着他冲出雄城,掠过八百里秦川,一日千里,山河倒转。
他俯瞰着脚下飞速倒退的沃土,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这,才是真正的神力!
梦境的最后,那女子忽然转过身,一双媚眼直直地勾着他,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陛下,喜欢吗?”那蛮族女子竟然会说大唐官话?
李世民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额头已是一片冷汗。
寝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
那句“喜欢吗”却像是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晨光刺破鲛绡帐,张阿难跌跌撞撞扑到床前:陛下!房大人跪了半个时辰,声言不见驾便不起!
李世民浑浑噩噩坐起,梦里火车轰鸣的和蛮族歌曲余韵还在耳畔嗡鸣,却被门外叩地的声生生打断。
“陛下三思!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此举必生祸乱!”
房玄龄苍老嘶哑的声音穿透晨雾,跪在房外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穿堂风里乱得厉害。
李世民一把扯过外袍披上,腰间玉带“哐”地一声撞在屏风上,发出一声极不耐烦的脆响。
“老房啊老房,你这张嘴,比魏徵那茅坑里的石头还又臭又硬!怎么,朕用个女官,你也要学他,一头撞死在朕的殿门前?”
“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女子登堂入室,参议国政!”
“把你的老眼睁开,去看看史书!商有女祝祭天,周有女史记事,就连北魏都有女尚书批阅奏章,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没先例?”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滚回去把《周礼》给朕好好看看!别让朕看轻了你!”
殿外的声音一窒,片刻后,房玄龄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试探,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陛下……您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剑南道来的花魁吧?”
“放肆!”
李世民勃然大怒,一声怒喝几乎要掀翻殿顶!
“她如今是玄影司都统!是朕的刀!朕若真想纳她入后宫,需要费这么大周折?一道圣旨的事!”
李世民想起梦里呼啸的钢铁怪物,他忽而冷笑,若真说朕失了心智,怕是被那火车撞了灵台!
火车是何物?
且等早膳后,自有分晓。李世民负整理好衣衫,走出门外,余光瞥见张阿难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什么:青雀的病如何了?说好伴驾,倒先成了病秧子。
回陛下,魏王已能进食,能在廊下走动了。
不过几日急行军便撑不住?想当年,朕十八岁披甲,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是常事!
李世民走下楼来,胖成球的李泰在低头干饭,两位娘子也在说着悄悄话。
一身黑衣的梦雪仿佛老僧入定般,就站在墙角的阴影里。
李世民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驻在梦雪身上:备好火车,半个时辰后启程益州。
梦雪上前半步,身姿挺拔如青竹:陛下,列车时刻表显示半个时辰后并无客运列车到站经停。
列车时刻表?李世民剑眉微蹙:倒是新鲜说法。
此乃记录列车经停站点与时刻的文书。梦雪垂眸应答,声音清越如击玉磬,眼下唯有一个时辰后一班货运列车可供调配。
角落里,“当啷”一声脆响。
李泰正埋头扒饭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一勺子肉糜悬在嘴边,忘了送进去。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平日里的憨厚痴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与算计。
玄影司都统?
父皇的刀?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把刚才父皇和房玄龄的争执全部串了起来。
原以为只是个姿色过人,走了运道的青楼花魁,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女人,竟然执掌着“火车”那种神鬼莫测的东西!
李泰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哪里是什么女人,这分明是一把绝世神兵!是一条能让他李泰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的通天大道!
父皇的刀……
若能为他所用……
少年魏王下意识地舔了舔油腻的嘴唇,心里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盘算着该如何将这尊大佛,请进自己的魏王府。
货运便货运。李世民负手而立:对了,昨夜伏杀的世家家丁尸身何在?
暂存县衙。
传房玄龄,随朕一观。
县衙的殓房里,一股混杂着腐烂血肉和生石灰的刺鼻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饶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李世民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蹲下身,仔细察看尸体上的创口。
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狰狞可怖。
“这种伤,我大唐最精良的明光铠,怕是也扛不住一击。”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禀陛下。”
梦雪上前一步,从证物盘里捏起一枚已经扭曲变形的铅弹,动作精准而冷漠。
她将那块烂银似的金属,轻轻放在尸身可怖的伤口旁,大小恰好吻合。
“此弹以软铅铸成,击中人体的瞬间就会翻滚、碎裂。”她的声音清冷,像是在解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物事。
“撕开的创口极大,碎裂的铅片还会留在血肉里,渗出剧毒。一旦入体,伤口便会迅速溃烂流脓,寻常金创药,无解。”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尸体上挪开,落在颤抖的房玄龄身上。
“朕之前还在想,那转轮手枪虽然精巧,却太过耗费弹药。”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玄龄,朕现在改主意了。朕要让三军将士,人手一杆这样的火枪。你,意下如何?”
“陛下……陛下圣明!”
房玄龄一个激灵,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了清晨时自己那番慷慨激昂的谏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女子为官?祸乱朝纲?
在这等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自己那点所谓的“祖宗之法”,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若……若能全军列装此等神器,我大唐军威,必将……必将震古烁今!”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震撼与臣服。
李世民没有理会他的吹捧,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排列整齐的尸首。
“这些世家门阀,倒是给朕送来了一份大礼。”
他负手而立,衣袍在阴冷的殓房里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