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孟枭拿着一沓A4纸走进来。
看到站在阳台上的江琳,他先是心头一紧,又微微松了口气。
好歹……她愿意下床走动了,愿意站在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总比一直蜷缩在床上,将自己封闭在黑暗里要好得多。
他放下文件,拿起沙发上一条薄毯,走到阳台,轻轻披在江琳肩膀上。
孟枭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颈窝处:
“小琳,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别憋着,发泄出来好不好?哭出来,骂出来,哪怕打我都行……别这样一声不吭地折磨自己。”
他手臂收紧,想用自己的力量,将她从绝望中拉回来。
江琳微微歪头,脸颊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顺从地应声:
“好。”
这声轻飘飘的“好”字后,她便再次陷入沉默。
孟枭甚至怀疑,她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孟枭心中一阵酸涩,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屋内走去。
江琳身体失去平衡,本能想揽住他脖子,胳膊刚抬起一半,剧痛让她动作僵住,默默垂落下去。
这种连最基本动作,都无法完成的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得让她心底戾气横生,烦得真想杀人!
可念头刚起,另一个冰冷事实又砸下来,她现在,恐怕连扣动扳机都做不到了。
孟枭将她放在沙发上,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用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圈住。
孟枭摊开那沓A4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
他声音放轻:“小琳,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这几天,我一直都怕刺激到你,所以总是找些别的话题,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但,是我想错了,我不该低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低头,用唇碰了碰她发顶,
“我的小琳,一直都是最勇敢、最坚强的,一百斤里,少说也有八十斤是反骨,绝不会被这些事轻易打败。”
江琳的长睫轻轻颤动。
孟枭继续说下去,手指点着文件上的内容:
“这份,是医疗团队根据你的情况,初步制定的康复训练计划。在这方面你才是顶尖的专家,等会儿我读给你听,你看看有哪些地方不合理,或者需要改进,我们一起来调整。”
“还有,师父和师哥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后天就能到。小琳,师父他老人家既然能治好你一次,就肯定有办法治好第二次!我们要有信心。”
江琳轻轻叹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上次她的手是神经受损,尚有余地,这次是神经断裂,情况截然不同,预后也天差地别。
正因为她比谁都了解,这其中的医学原理,才更难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注意到她那声叹息,孟枭心里一紧,捏了捏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不想说话就不说,听我说就好,我给你读训练计划。”
江琳安静靠在他怀里,像只收起利爪的倦鸟。
孟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流淌,那些专业术语传入耳中,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唯有孟枭的声音,能让她混乱的内心获得片刻安宁。
读完厚厚一沓计划,孟枭见江琳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便知道她此刻无心于此。
他将计划书暂时拿到一旁,又起身去书房,选了几本江琳平时最爱看的书。
回到沙发,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开始耐心给她读书。
从复杂的药理机制,到前沿的临床案例,他读得很慢,很认真。
尽管得不到回应,但他想着,哪怕能给她解解闷,让她暂时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也是好的。
“孟枭……”怀里的江琳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他的朗读。
孟枭停下,低头温柔地看向她:“嗯?我在。”
他屏息等待着,期待她能多说一些。
江琳抿了抿唇:“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学这些的必要吗?”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孟枭心上。
她是在质疑自己未来的价值,是在否定她曾经视若生命的知识和理想。
孟枭拿着那本《药理学研究案例》的手,僵了一瞬,书页在他指尖微微颤抖。
他迅速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故作自然地放下书。
“这些东西确实太枯燥了,讲得我自个儿都快睡着了。”
他打了个哈欠,掩饰住眼底的心疼,拿起手机,
“咱们不看这个了,换点轻松的好不好?”
孟枭解锁手机,点开短视频App,调整一下姿势,让江琳能舒服地靠着他,一起看屏幕上的画面。
“小琳你看这个,哈哈哈,网友也太有才了,路易十六的cp居然是不高兴,因为‘没头脑’和‘不高兴’,哈哈哈……”
江琳听着并不好笑的段子,看着他努力活跃气氛的样子,一阵无语。终究还是被他笨拙的讨好,逗得扯了扯嘴角,发出两声干涩的笑:
“孟枭,你笑点好低啊。”
虽然只是两声干笑,但孟枭看到她终于有了点反应,紧锁好几天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心中大喜,将她抱得更紧,连忙划向下一个视频,只想将这难得的生机延续下去。
江琳在他怀里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商量的口吻,轻声说道:
“孟枭,让我自己静一静,好吗?”
孟枭滑动屏幕的手顿住,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
“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保证不说话,不打扰你,就在旁边陪着,行吗?”
江琳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
孟枭沉默几秒,选择尊重她的意愿。
他再次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大床上,为她盖好薄被。
“我就在外面,你想见我了,或者需要什么,叫一声就行,我立刻就能听到。”
他转身,准备离开。
“孟枭。”江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枭停步回头。
“去睡一觉吧,”江琳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眼下的乌青上,“你都已经四天没好好睡觉了。”
她这几天夜里虽闭着眼,但多次从梦境中惊醒,都能感受到床边那道凝视她的视线,只是她一直没有睁眼,也就没让孟枭发现她曾醒来过。
这句带着关心的话,如甘霖洒在孟枭心田。
他扬起一抹真实的笑,语气都轻快了些:
“收到老婆大人的关心!那我去隔壁次卧睡一会儿。”
至少,她愿意开口表达自己的诉求,也愿意关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