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终于无力地垂下手臂。
她闭上双眼,认命般长叹一口气。
站在消防楼道里,孟枭接起电话,声音难掩连日的疲惫:
“干爹。”
电话那头的周启山,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是罕见的严肃:
“发生什么了?”
孟枭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故作轻松,想把所有事情都瞒下来:
“一切正常啊。您在庄园玩得怎么样?别总和北爷爷拌嘴,他年纪大了……”
周启山打断他,冷哼一声:
“呵……你一个小毛孩子,能瞒得过你老子我?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庄园内外,突然多了一堆暗卫?烛龙、虎鳄、蝮蛇,三支核心行动队的队长,都跟做贼似的,躲在庄园各个角落潜伏着,别跟我说是你心血来潮,准备把组织总部迁到京城来!”
孟枭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周启山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压迫感。
孟枭沉默片刻,知道瞒不住了,叹了口气:
“小琳这边……出了点状况。另外,诺斯也在不停给组织施压,袭击了我们好几个分部,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小琳现在……离不开人,干爹,您能先出马,帮我顶一段时间吗?”
周启山在电话那头咂了咂嘴,语气平静带着威严:
“别避重就轻。我儿媳妇到底怎么了?实话实说。”
孟枭深吸一口气:“是手……她,她的手筋被人挑断了。是诺斯目前的掌权人,严栖川伤的。”
此刻的孟枭,在面对自己亦父亦师的干爹时,终于卸下所有伪装,语气里带着无助,露出一个二十出头青年,在遭遇巨大打击后,向父亲诉说困境时该有的样子。
周启山声音发紧,难掩滔天怒气:
“混账东西!你照顾好小琳,组织这边交给我!诺斯是吧?之前看在他们还算安分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居然敢动到我们的人头上来了!真当我周启山退休养老,改吃素了?!”
孟枭急忙道:“干爹,您来的时候,顺便把唐师父和唐一清也带上吧。就跟他们说……小琳旧伤复发,先别坦白手筋断了的事,我怕其他人知道后,都跑来关心探望,反而会给她徒增压力,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知道了,这点不用你教。”周启山应下,随即果断道,
“等会儿我以组织的名义,发一条最高级别的悬赏令,召集所有顶尖的手部神经专家,你就安心陪着我儿媳妇,咱不管花多少钱、多少精力,也肯定要把她的手给治好了!”
“别!干爹,悬赏令千万别发!”孟枭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坚决,“您帮我把组织稳住就行,医生方面我会想办法,其他人……我信不过。”
周启山见儿子如此坚持,深知其中必有隐情,也不好再强行干涉,沉声应了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孟枭返回病房,刚才通话的过程中,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自己这两天绞尽脑汁找的各种话题,都是在试图转移江琳的注意力,刻意回避“手”这个核心问题。
但手对她而言是何其重要!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这种逃避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无助。
他要做的,不应该是粉饰太平,而是应该陪着她,一起直面这残酷的问题,共同寻找希望。
“小琳,我回来啦。”孟枭调整一下表情,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正准备拿起勺子继续喂她吃饭。
江琳轻声开口:“饱了。”
她没看孟枭的反应,自顾自挪动身子,缓缓躺下,再次钻进被子里,留给孟枭一个沉默疏离的背影。
孟枭看着那蜷缩起来的一团,咬了咬下唇,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起身开始收拾粥碗:
“好,那小琳你先眯一会儿,等我收拾完东西,我们就办出院手续,离开这里。”
直升机降落在蓝海湾庄园。
孟枭抱着江琳走下飞机,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安静靠在他怀里。
庄园里,一群从组织内部调遣来的专家团队,早已静候多时,被安置在主楼旁边的支楼里,医疗设备也已准备就绪,只待孟枭的指令。
孟枭把江琳放在主卧大床上,为她掖好被角,柔声道:
“先休息一下,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去处理一些必要的安排。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江琳躺了一会儿,缓缓坐起身。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卧室的阳台。
阳台正对着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海风带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站在白色雕花围栏边,眺望窗外的碧海蓝天。
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海鸥在天际自由翱翔。
这景色美得如同画卷,足以让任何烦忧暂时消散。
江琳的心脏却像被紧紧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舒坦不了分毫。
再美的风景,在她眼中也失去了色彩。
她下意识想用双手扶住栏杆,感受那海风的力度。
手臂刚刚抬起,手腕处的纱布就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伤口尚未愈合,轻微的触碰都会传来刺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只能无力地垂着手臂,任凭海风吹拂。
江琳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理智上,她比谁都清楚。
即使这双手真的废了,她依然拥有巨额财富。在世界各地都有豪华庄园,源源不断的收入……足够她挥霍无度,自由自在过完好几辈子。
任何山珍海味,珍稀宝物,只要她想,无需眨一下眼就能得到。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物欲很高的人。
三星米其林的精致料理,她能安然享用,街边小摊几块钱一个的手抓饼,她同样能吃得津津有味。
豪宅庄园她能住,在战火纷飞的前线,阴暗潮湿的防空洞,她照样可以忍受。
外在的物质享受,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更不是她人生的追求。
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理想与抱负。是拯救更多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无辜生命。是透过黑白琴键,弹奏出能触动灵魂的完美乐章。
这些,才是支撑她生命意义的核心,是她存在的价值所在。
可现在,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她的人生,好像被画上暂停键,停滞不前,陷入迷茫。
失去了实现理想的能力,她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