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私人飞机直入云霄。
暗夜一同随行,上飞机后就不知隐匿到哪个角落,将客舱空间留给教父和江小姐独处。
江琳选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从起飞开始,就一直偏头看窗外,无视对面的严栖川。
严栖川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终究没忍住,温声开口:“飞行时间不短,去卧室睡一觉吧,你需要休息。”
回应他的,是江琳的沉默。
严栖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个话题:“江琳,你还讨厌我吗?”
江琳终于有了反应,目光仍望着窗外,回答不带一丝犹豫:
“很讨厌。”
严栖川执着地追问:“江琳,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江琳转回头,正眼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
“很、讨、厌。”
严栖川轻笑一声,直接撕破她的伪装:
“你还在自欺欺人。”
江琳面无表情地与他对峙,久久没有出声。
机舱内再度陷入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琳喉头轻轻滚动,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液,点头:
“嗯,我承认。我早就……没那么讨厌你了。”
“你在灾区不顾危险救了我,救了那些孩子。送我炽阳针,让我的手能恢复如初。沙尘暴那天,替我挡了那一下。包括这次的手术,还有你给的药,效果很好。”
“嗯对,还有那碗粥。其实不算难吃,就算是孟枭煮的粥,我也不喜欢,因为我本身就很讨厌一切寡淡的食物。”
江琳盯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
“严栖川,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在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承认,我有所触动,对你的厌恶,也确实在逐渐减少。所以……”
“严栖川,谢谢你。”
严栖川彻底呆住了,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愣愣望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江琳有一天会跟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没想到,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她其实……全都记在心里。
原来……原来他煮的那碗粥,并不难吃。
江琳看他失神的样子,淡淡笑了笑:“严栖川,你还喜欢我吗?”
“我爱你。”
严栖川脱口而出,仿佛是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一直都爱。从未改变过。”
江琳歪了歪头,真诚询问:“那……你能不能别爱我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瞬间刺穿严栖川的心脏。
他感到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传来剧痛。
严栖川喉结剧烈滚动,发出的声音沙哑破碎:
“江琳……”
仅仅唤出她的名字,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久久没有下文。
他就那样死死盯着江琳的眼睛,眼眶不受控地发烫、发红。
江琳静静等待着,没有催促。
严栖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很……残忍吗?”
江琳一愣。
残忍?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答案。她……很残忍吗?
严栖川声音低沉,缓缓说了下去:
“爱你,似乎早已成了我的本能,我的天性。”
“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这颗早已腐烂的心,就只为你一个人跳动。为了你,我可以去对抗那些与生俱来的疯狂、嗜血、残暴……你不喜欢我原本的样子,我可以去改,可以努力变成你……或许不那么讨厌的人……”
“可是现在,你一句轻飘飘的,叫我不要再爱你了……”
严栖川低笑出声,那笑容苦涩至极,带着无尽的苍凉,
“江琳,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太残忍的要求。”
一直以来,江琳对严栖川都充满防备。她分不清,他那副温润儒雅的样子,究竟是不是伪装,也辨不出,他话语中有几分是真的。
但此刻,是江琳第一次,从严栖川那双蓝眸中,看到了真诚。一种她可以确定,绝非伪装的真诚。
江琳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仓皇低下头,选择沉默。
她的心绪很复杂。
确实,她一直刻意伪装成极度厌恶严栖川的样子。
即便面对他善意的举动,她也总是用最刻薄的言语去攻击他,去刺伤他。
那只不过……是她为了逃避现实,为自己戴上的一副名为“憎恶”的面具罢了。
现实就是,她不想承认,自己与他这样的疯子,本就是同类。她更不想承认,自己这颗自诩坚硬的心,会为一个世人眼中的恶人,有所触动。
一切,都是她虚假的伪装。
她,江琳,原来才是那个最虚伪的人啊。
严栖川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拉近与江琳的距离,急切道:
“江琳!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才是同类!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无论是在医学,还是音乐,甚至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领域,我们都能聊得很畅快,思想能在同一频率上碰撞!我们能看懂彼此眼中未曾言说的东西!”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
“孟枭?他配不上你的!他太正常了!完全理解不了你的世界!就像这次,如果他足够强大,怎么会让自己陷入绝境?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担心到这种地步!我会有无数种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需要你去救……”
“严栖川!我们从来都不是同类。”江琳厉声打断他,
“我们是完全相反的。我想要更多人活,尽我所能去拯救。而你,视人命如草芥,你的世界里只有掠夺和毁灭。这就是本质区别。”
这是她为自己,也为他们之间,划下的道德界限。
“哈哈……哈哈哈哈……”
严栖川像是听到极其可笑的话,放声大笑。
笑声在机舱内回荡,带着几分癫狂,也有些悲凉。
“江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止住笑,犀利地看向她,
“你想说,你是站在光明里‘好人’,而我,是沉沦在黑暗的‘坏人’,对不对?”
“你想用这种非黑即白的定义,来给你我之间画上句号。可是——好与坏,究竟是谁来定义的呢?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算是一个好人吗?”
严栖川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宛如魔鬼的低语:“我手上沾满鲜血,这一点我从不否认。那你呢?江琳,你的那双手,就真的这么干净吗?不也是一样染着血的。”
江琳挺直脊背,迎上他充满压迫的视线,为自己辩驳:“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