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家一直这么压抑?”
她刚在北家待了半天,就感觉这栋庄园到处充满繁文缛节,压得她精神有些紧绷。
北冥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扯开领带:“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管那些。”
话音未落,江琳突然抛出的问题让他浑身僵住。
“我是怎么到孤儿院的?”
空气突然凝固,北冥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颓然地靠在沙发上。
他该怎么告诉妹妹,将她送进孤儿院的正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这样的真相太残酷了。
江琳利落起身:“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四处转转,消食。”
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北冥关掉电视,客厅陷入寂静,他仰靠在沙发上,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三楼走廊的尽头,江琳推开一扇很有艺术感的雕花木门。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房间内,这是一间书房,却不单单是一间书房。
角落堆满画材,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房间正中央摆着古朴的钢琴,琴盖上还有一本精装外文书。
江琳的目光被书架一张照片吸引,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站在玫瑰园内,江琳认出中间被父母牵着手的小孩是北冥。
右边那个女人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头,朝镜头温柔浅笑,眉眼与江琳有七分相似。
江琳的指尖轻轻拂过玻璃相框,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她莫名对这女人有种亲切感。
“大小姐!”
身后传来惊呼,江琳转头看去。
一个妇人慌张的关上房门,压低声音提醒江琳:“这是夫人的书房,要是小北家主看见有人进来,会发火的。”
江琳打量她,这是个五十多的女人,身上穿着工作服,看向江琳的眼神透着爱怜,通过她对北冥的称呼,江琳可以判断出她与别的佣人身份不同。
江琳走到琴凳前坐下,面对着她,招招手,“过来一下。”
妇人迟疑,望着江琳那双明亮的眸子,最终踱步走到江琳面前。
她一直微低着头,目光却时不时会偷瞄江琳。
“叫什么名字?”江琳早已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却还是问了句。
“我姓张,叫张云舒。”妇人恭敬答道,看着面前女孩的脸,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是夫人给我改的名字,我原名叫张贱女,夫人说希望我能像云卷云舒一样自在豁达。”
江琳倒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产生了好奇,“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云舒眼神穿透时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声音中多了丝伤感和怀念:“她温婉大气,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性,可惜呀……”
话到最后,传来一声叹息。
张云舒向前迈了半步,又怯怯地停住,“大小姐,我……我能抱抱您吗?”
江琳微微颔首。
得到默许后,张云舒颤抖的双臂环住江琳。
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江琳锁骨上。
张云舒慌忙松开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强压下哭腔道歉:“对不起大小姐,弄脏您衣服了。我……”
她贪恋地看着江琳,久久不愿挪开目光,“您长得太像夫人了,以前夫人总在我难过时拥抱我,我刚才一时没忍住……”
江琳看着她,没有责怪,平淡道:“多给我讲讲她的事吧。”
“我二十岁来到北家当佣人,那时老爷和夫人刚在一起,感情很好。老爷很爱夫人,甚至为了她违抗家族联姻。后来他们结婚了,婚后第二年生了个儿子,我是看着小北长大的,唉!在夫人死后,他和老爷的关系越来越差,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
意识到自己偏题了,张云舒顿了顿,接着道:“夫人叫兰知瑾,知书达理的知,怀瑾握瑜的瑾。夫人总喜欢在午后看书,还会讲给我听,她还教我认字……她总爱在雨天弹肖邦,给玫瑰修剪枝叶时会哼小曲……”
江琳记下“兰知瑾”这个名字,听出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超主仆,待听她讲完。
江琳换了称呼:“张姨,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
张云舒有些为难,出声劝道:“大小姐,您还是别在这逗留了。要是小北发现,会挨骂的。”
“没事,他说我想做什么都行。”江琳摆手,转过身面对钢琴。
指尖点在琴键上,发出清脆声音。
张云舒见状也不再劝阻,退出房间,还将门带上了。
江琳试了几个音,这架钢琴是古董琴了,音色却依旧很准,想来是有人定期来调试。
她手指在琴键上游走,按响这架沉睡十八年的钢琴,琴声穿透房门。
传到书房的北冥耳中,他快步出书房,来到三楼那间雕花木门前,推开门,整个人愣住。
江琳的背影似与他记忆里母亲重叠。
只是江琳弹得曲子太过高亢激昂,母亲多是喜欢优美舒缓的钢琴曲。
北冥没出声打扰她,只站在门口静静地听。
二楼卧室里,北正乾将手中茶杯重重砸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北柔将房门拉开一条缝,没敢走出去,只贴着门聆听琴声。
这首曲子她很熟悉,面具琴师最后一首原创曲《涅盘》,这是她在睡前必须要听的旋律。
一曲毕,北冥轻咳了声。
江琳回头看去,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擦身而过,回到自己房间。
她的情绪没什么波澜,照旧拿出医书,坐在书桌前学习。
可庄园其他几人,今夜却辗转难眠。
清晨,一位梳着严谨发髻的中年女人端坐在沙发上。
北冥下楼,见到她后面色一沉,指着大门方向,声音冰冷:“滚出去!”
这是北正乾从国外高薪聘请过来的礼仪老师,名叫朱韵,曾教导过北冥和北柔,手段严厉,如果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来,就会遭受非人的体罚。
北冥眉间紧绷,父亲接二连三的挑衅,让他忍耐到达极限。
朱韵端起面前咖啡,啜了一口,优雅地放回茶几。
她打量着眼前那个曾经乖顺的孩子,嘴角挂着刻意的失望。
“小北,我就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责备,仿佛北冥依旧是那个被她罚跪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