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像无数只贪婪的手，死死拽住于小雨的身体。每一次试图撑起自己，都仿佛在与整个沼泽角力，沉重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渗出，让她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她索性放弃了徒劳的起身，咬紧牙关，调转方向，像一条搁浅后又奋力回游的鱼，朝着不远处饕餮倒下的巨大阴影匍匐而去。泥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混杂着血腥和腐殖质的怪味直冲鼻腔。说来也怪，明明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此刻在泥地里爬行却异常迅捷熟练，仿佛这具身体的本能在绝境下被彻底激活。她几乎是眨眼间就蹭到了那庞大如山峦的躯体旁。
没有丝毫犹豫，她伸出沾满泥污的手，猛地攥住那把深深嵌入饕餮颈部的短刀刀柄。入手冰凉滑腻，带着粘稠的触感。用力一拔！“噗嗤”一声，伴随着一股更浓烈的腥气，暗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有几滴甚至甩到了她苍白的脸颊上。她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轻松，侧过头，朝着不远处攥紧双拳、浑身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阿无，极其刻意地、用力地wink了一下，嘴角还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阿无只觉得一股邪火“腾”地直冲顶门，赤红的瞳孔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来。他真想立刻、马上、就地用真火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连同这泥沼一起烧成灰烬！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摁住了这股暴虐的冲动——不行，不能。这该死的契约，这该死的记忆碎片，这该死的……现实！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无声的诅咒，周身萦绕的火焰噼啪作响，脚下的泥水瞬间蒸腾起一片白雾。
于小雨才不管那边快要气炸的阿无。她喘着粗气，用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胡乱擦拭着刀刃上的污血和黏液，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像是在给自己解压，又像是在对这不讲理的命运吐槽：“真是倒了血霉了……死了都不消停，还得给头死猪打工，没天理啊！这剧本我熟得很，不就是让我这个‘天选倒霉蛋’走完这记忆碎片的主线剧情嘛，甭管细节多糙，关键道具拿到手，帮那‘死猪’把记忆拼图凑齐就完事儿了？啧，这老掉牙的套路，我肯定在哪本三流小说里看过！对，没错！我还特意记下来了，就为了吐槽作者这为了爽而强行降智的桥段有多蠢……” 她眼神放空了一瞬，似乎在回忆自己那本“奇葩小说吐槽笔记”，“能让我记下来的，也就‘为死猪打工’这种离谱到家的设定才够格了，印象深刻得想忘都忘不掉……”
什么《霸道魔尊爱上我之大白腿传奇》，什么《白月光重生后我成了太后还得亲自下厨》，什么《三嫁牛郎之我真的不是七仙女》……于小雨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在办公室摸鱼时看过的、书名一个比一个惊悚离奇的网络小说封面。那些光怪陆离的情节、逻辑崩坏的发展，曾是她忙碌打工间隙最大的调剂和吐槽源泉。此刻，身陷这诡异的记忆战场，她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这不就是那些狗血桥段的变体吗？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她自己，场景更血腥，代价更真实罢了。她沉浸在自己的吐槽和回忆里，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阿无那足以熔金化石的怒火已经濒临爆发点。直到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饕餮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躯干上，才忍不住咂舌感叹：“我的老天爷……这猪，真是越揍越肥了！它上辈子是吃金坷垃长大的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泥泞而来。月娥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眼前景象——倒地的饕餮、浑身泥血却眼神清亮（或者说充满吐槽欲）的“女献”、以及不远处那个仿佛随时要爆炸的火焰人阿无——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她动作却丝毫不慢，熟练地用一个玉瓶接住饕餮伤口处仍在汩汩涌出的、泛着奇异暗金色光泽的血液，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取，涂抹在于小雨手臂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上。
“第四次了……阿献，”月娥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饕餮身上那道被短刀捅出的巨大创口，只见那伤口边缘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交织、愈合！“你击败它第四次了！它的愈合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你，你真的不累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后怕。
“累？”于小雨感受着月娥冰凉的手指和那饕餮血带来的奇异麻痒感，伤口正飞速止血、收口、结痂。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不可思议地开始变轻，那深入骨髓的沉重感在消退。“我也不知道累不累，但……我还能爬起来，还能动，就说明这破事儿还没完。”她试着慢慢撑起身，动作比之前轻松了不少。眼角余光瞥见阿无，正好接收到对方投来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演好你的女献，别露馅！
于小雨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搭理他。她一把搂住月娥的肩膀，半是依靠半是借力，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靠在了饕餮那粗糙如岩石、尚有余温的皮毛上，仿佛那是什么舒服的靠垫。
月娥见她疲惫的样子，连忙从随身兽皮囊里取出一片巨大的、卷成杯状的翠绿叶子，里面盛着清澈的水。“阿献，快喝点水。”她递过去，眼中满是忧虑，“你之前说要三个月驯服这头凶兽，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你身上的旧伤叠着新伤，就没一处好地方……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撑得住？族里的‘祭灵降祀’大典将近，到时候各方觊觎，尤其是九黎那帮人，定会趁机发难。你必须保存足够的体力去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小雨接过“叶杯”，小口啜饮着微凉的清水，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月娥话语中的信息量。“三个月驯服饕餮”是“女献”的原定计划，说明这位女战神肯定有她的战略意图，绝非单纯的武力征服，而是要利用这头凶兽的力量。“祭灵降祀”听起来像是个大型祭祀祈福仪式，按照套路，这种重要节点往往是反派搞事的最佳时机——九黎偷袭？宣战？都有可能。可惜，她这“容器”脑袋里只有解锁的月娥记忆碎片，像一部剪辑混乱的电影片段，前因后果一片模糊。她只能依靠这些碎片和自己看“爽文”的经验拼凑逻辑，还不敢多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崩了剧情线，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对了，阿献！”月娥突然拔高的声调打断了于小雨的思绪风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眼睛都亮了起来，“我的‘不死飞升’丹方……有重大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