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对着这么一张纯然无辜的小脸蛋,饶是满腹“道理”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他算是彻底没了辙,只能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底漾开一片化不开的温柔。
夜风渐起,林间温度更低。李莲花立刻担心怀中这小家伙会受凉,他单手稳稳托抱着孩童般的穆棱尘,另一只手迅速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厚实柔软的银灰色狐裘大氅。
这大氅用料考究,拢在自己身上在小心地将幼童整个裹进大氅里,只露出一条缝隙,用系带在胸前仔细绑好。如此一来,小小的穆凌尘便被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他温暖的怀抱与大氅形成的安全空间内。
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幼童微凉的体温正在自己的体温熨帖下渐渐回暖。李莲花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幼童柔软的发顶,低声道:“别乱动,我们回去。”
话音未落,他足下发力,身形已如一道轻烟般掠起。即便怀中多了一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小累赘”,他的轻功依旧高妙绝伦,在林间穿梭自如,速度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淡青色残影。
被妥善包裹的穆凌尘只觉风声呼呼,而身处的怀抱却稳如磐石,温暖而安全。他悄悄将小脸埋在李莲花胸膛,嗅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药草清香,闭上了眼睛。
月光将他们疾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却又紧密相依。
返程途中,李莲花分出心神,留意着方多病留下的标记。
果然,在距离青石镇外墙约一里处的一片乱石坡附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刻在树上的特定划痕——那是方多病留下的暗记。
李莲花身形微顿,循着暗记指引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软香阁后院-
那间住着‘贵客’的雅致厢房内,此刻一片静谧。
床榻之上,“穆凌尘”正安然沉睡。他侧卧着,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散在枕边的乌黑发丝。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清泠泠地洒入室内,恰好落在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上。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自然,仿佛只是一个少年正陷入深沉的睡眠。
门外,走廊上悬挂的气死风灯投下昏黄的光圈。约莫半个时辰前,马管事确实蹑手蹑脚地来过一次。他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只将房门推开一道细细的缝隙,眯着眼朝里张望。
看到床上隆起的人形和那张在月光下半隐半现的恬静睡颜,他似是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合拢,转过身,对一左一右像门神般杵着的两个护院压低嗓子叮嘱:“都警醒着点!老板下了死命令,里头这位小公子金贵得很,跟以往那些货色不一样。出了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个护院连忙躬身,低声应“是”。
待马管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两个护院才稍微放松了挺直的背脊。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着酸胀的后颈,瓮声瓮气地对同伴嘀咕:“奇了怪了,老刘,你说蔡老板这回是唱的哪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常弄来的新人,管他男的女的,哪个不是先关柴房饿上两三天,杀杀锐气,再扔给马管事‘调教’?这回倒好,直接住上房,好吃好喝供着,还派咱俩在这儿当保镖……这待遇,啧。”
被他称作老刘的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他耸了耸肩,抱着臂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许是这位……长得实在太勾人了吧?你没瞧见老板晚上那眼神,跟捡了金山似的。怕是打算奇货可居,卖个惊天高价呢。”
壮汉不感兴趣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管他呢,反正咱就是个看门的。老板让干啥就干啥呗。”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老规矩,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我去旁边耳房眯会儿,到时辰了你叫我。”
“成,去吧。”老刘摆摆手。
壮汉拖着脚步走向耳房,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老刘独自留在门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百无聊赖地听着前院那边隐约传来的、已近尾声的丝竹笑语与调笑。
偶尔又凑到门缝边,眯眼瞅瞅屋内“安睡”的少年,嘴里嘟囔一句“睡得可真沉,雷打不动似的”,全然未曾察觉,房中那具呼吸匀长、面容恬静的躯体,不过是个精巧绝伦的傀儡罢了。
而此刻,真正的穆凌尘——虽因一时“赌气”化作婴孩模样,正与李莲花一同,置身于软香阁外一条深巷的阴影之中。这里被方 多 病 选作临时落脚点,是两栋高大民居之间一道不易察觉的窄缝,头顶有檐角交错遮挡,隐蔽性极佳。
夜色已深,墨蓝的天幕上星子稀疏,一轮下弦月斜挂檐角,洒下清冷微光。整个青石镇的长街彻底沉寂下来,只余远处隐约传来的、梆!——梆!——的打更声,悠长而单调,更衬得这寅夜时分万籁俱寂。
李莲花并未在此处与方 多 病 多做交谈,只递过一个眼神示意。方多病立刻会意,留下必要人手继续严密监视,自己则带着两名最为倚重的暗卫首领,悄无声息地跟上李莲花。
几人如同夜行的狸猫,专挑背光的墙根暗处,在沉睡的街巷间快速穿行,娴熟地绕开所有可能存在的眼线,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潜回位于镇中较为僻静地段的悦来客栈。
前一日中午,方多病为方便他师父与师娘‘行事’,早已在此定下了一间位置绝佳的上房——天字三号。此房位于客栈三楼最里端,窗外对着一条安静的后巷,隔壁与对门皆无人居住,私密性极好。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又迅速合拢。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唯有窗棂缝隙间漏入几缕极淡的月光。
李莲花显然是先一步进入房间的那个。待最后进来的暗卫将门栓轻轻落下,方多病才就着那微弱的月光到桌边,点亮了那盏小油灯,并将光亮调暗。昏黄如豆的一点光晕,仅仅勉强照亮桌案及其周边尺许范围,房间大部分角落仍陷在深沉的阴影里,正好符合他们此刻隐秘议事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