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哆廉笑容微僵,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放下酒壶,收回审视的目光,换上一副关切神情:“小公子莫急。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蔡某也好派人去帮你寻寻家人。”
“在下江南人士。”穆凌尘语气平淡,“家中只有父亲,此次随父亲一道来此地。我们住在镇上的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还请这位老爷派人去客栈送个信,告知我父亲我在此处,让他速来接我。”
他说得条理清晰,神色坦然,完全是一个与家人走散、急切想要回家的富家公子模样。
蔡哆廉听罢,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堆满热切,满口应承:“好说好说!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蔡某记下了。明日一早便遣得力之人去寻令尊,务必让你们父子早日团聚。小公子且宽心在此住下,一应所需,尽管吩咐。”
他嘴上说得恳切真挚,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他当然会派人去——去探探那所谓的“父亲”究竟是哪路神仙,有多少斤两。
若只是个有些钱财却无根基的外地行商,那便是送上门的肥羊,榨干了油水再让其“意外消失”,岂不两全其美?
至于这找上门的麻烦……他蔡哆廉能在青石镇将这软香阁经营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皆有打点,靠的可从来不只是迎来送往、笑脸迎人的表面功夫。
“那就多谢了。”穆凌尘微微颔首,也不等蔡哆廉再劝,便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芙蓉糕,小口吃起来。
他吃得慢条斯理,举止优雅,仿佛不是在贼窝里与恶徒周旋,而是在自家厅堂享用寻常茶点。既没有胆怯慌乱,也没有刻意讨好,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让蔡哆廉越发觉得此子不凡。
蔡哆廉看着对面少年优雅进食的模样,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这般品貌,这般气质,放在青石镇这个小地方,实在是暴殄天物。那些来软香阁的客人,多是些粗俗商贾、地方豪绅,哪里懂得欣赏这等极品?便是懂了,也出不起匹配的价钱。
他想起京城软香阁主楼。那里才是真正的一掷千金之地,王公贵族、权臣巨贾出入其中。主楼的幕后东家势力深不可测,据说在朝中都有靠山。若能把这小子送到京城主楼去……
蔡哆廉心跳微微加速。京城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什么花样没玩过?美人见得多了,怕是早就腻了。可这般年纪、这般容貌、又带着这般清冷气质的少年,怕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若是能将此人献上去,不说讨得哪位贵人的欢心,便是得一句夸奖,也能让他在主楼那边地位大涨。届时,钱财、人脉、权势,还不是滚滚而来?
想到这里,蔡哆廉再看穆凌尘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方才还只是看一件价值连城的货物,现在却像是在看一块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他暗自盘算:‘得好好养着,不能让他受一点伤。饮食要精细,衣裳要最好的,还得找些有经验的人来教他规矩礼仪,绝不能是青楼里那种媚俗的规矩,而是真正世家公子该有的仪态。琴棋书画也得学一些才行,哪怕只学个皮毛,也能添几分风雅。’
至于这孩子的“父亲”……蔡哆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那就干脆做干净些,伪造个意外身亡。反正青石镇外山道崎岖,死个把外地商人再寻常不过。若是那商人真有些家底,正好还能再捞一笔——绑了人要赎金,拿到钱再撕票,这生意他做得熟练。
“李小公子觉得这芙蓉糕味道如何?”蔡哆廉笑着问道,语气比方才又热络了几分,仿佛真是在关心自家子侄。
“尚可。”穆凌尘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我累了!!”
这便是要送客了。
蔡哆廉也不恼,反而觉得这脾气正对京城那些贵人的胃口——太温顺的玩腻了,就得有点性子才够味。他站起身,笑道:“那李小公子好生歇息。马管事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一句:“明日我会让人送些合身的衣裳和日常用品来。小公子安心住下,令尊的事,蔡某一定尽心。”
房门轻轻关上。
穆凌尘坐在原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方才将蔡哆廉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那贪婪、算计、阴毒,如同腐臭的泥沼,让人作呕。
穆凌尘不再多想。他吹熄了灯,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黑暗中,他的神识如蛛网般铺开,笼罩着整个软香阁后院每一个角落。
而在软香阁外的巷弄阴影中,方多病带着四名天机山庄的高手,如石雕般静静潜伏。他们已布下暗哨,封锁了所有可能逃脱的路线,只等里面传来信号。
蔡哆廉回到自己奢华的内室,兴奋得坐立难安。他在房中踱了几圈,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到书桌旁,铺开一张特制的薄纸,研墨提笔。
他写得极快,字迹却工整清晰:
‘三爷亲鉴:青石镇分号偶得一子,年方十四。已验明为江南富商之子。弟观其姿仪,绝非池中物,不日送京。此子或可为三爷之大计添一重筹码。哆廉拜上。’
写罢,他小心地将信纸卷起,塞入一枚细小的铜管中,用蜡封好。然后推开后窗,从笼中取出一只毛色油亮的信鸽,将铜管缚于其腿上。
“去吧,送去老地方。”他轻抚鸽背,低声吩咐。
信鸽振翅而起,融入夜色。
蔡哆廉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推开窗,看着天上那轮明月,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凭此功劳在主楼平步青云的景象。“真是天助我也……这等极品,合#该就是我蔡某人的登天梯!”
他全然不知,就在信鸽飞出窗外的瞬间,一道青影如鬼魅般从屋檐阴影中掠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是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