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峰之上,夜风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吹散了白日最后的余温。酒香混合着松涛竹韵,本该是极为惬意的时光。
然而,李莲花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目光从那弯清冷的玄月上收回,落在正因拜师成功而喜滋滋给自己斟酒的方多病身上,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明日天气如何,内容却让方多病手一抖,酒水险些洒出。
“方小宝啊,”李莲花慢悠悠地道,“我看你这几日,武功确实渐长,与阿飞都能对上几十招了。”
方多病闻言,脸上刚露出一点被夸奖的得意,李莲花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不过,武功精进,最忌得意忘形,根基不稳则大厦将倾。故而,为师思来想去,你还是下山修炼一段时日为好。江湖历练,方能真正巩固拓实你所学。”
方多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酒壶“哐当”一声放在石桌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莲花,声音都带了丝委屈的颤音:“……师父?!您……您说什么?我才刚拜师啊!头都磕了,茶也敬了,您……您怎么能转眼就要赶我走呢?”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和他预想的拜师后的温情脉脉完全不同啊!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神色不变,甚至还顺手拿起酒杯仰头饮禁,才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悠闲语调说道:“为师这也是为了你好。玉不琢,不成器。总是跟在我们身边,难免有所依赖。下山去,独自面对风雨,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对你的成长更有益处。”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判决,“明日一早便下山吧。算算时日,天机山庄那边,应该也积压了不少事务需要你去处理,总不能一直当个甩手掌柜。”
方多病心中哀嚎一片:‘这哪是为了我好?这分明是嫌我碍眼,想过二人世界了!师父您也太狠心了!’
眼见李莲花态度似乎没有转圜余地,方多病立刻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安静坐在李莲花身旁的穆凌尘。
他深知“师娘”虽然表面清冷,但关键时刻说话比谁都管用。他努力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几分可怜兮兮的神色,对着穆凌尘央求道:“师娘……您帮我说说话呗!我才刚认了师父,连一天徒弟都没当全呢,还不想走啊!我保证不打扰你们,我还可以洗衣做饭劈柴挑水!”
穆凌尘看着方多病那如同被遗弃的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身旁故作严肃、实则眼底藏着促狭的李莲花,心中了然。
他无奈地暗自摇头,这人,就喜欢逗弄这实心眼的孩子。他轻轻放下茶杯,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开口对李莲花道:“小花。”
这一声称呼让李莲花微微一愣,李莲花更是挑眉看向他。穆凌尘神色不变,继续道:“方多病根基初立,确需历练,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他所学庞杂,尚未完全融会贯通,此时下山,若遇强敌,恐有闪失。”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不如就让他在此多留一段时日。可让笛飞声继续给他喂招,磨练实战反应与抗压能力。你呢,再从旁细致指点他内力运转与招式衔接的关窍。双管齐下,想必不日便能更上一层楼,届时再让他下山,也更稳妥些。”
方多病一听,立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着李莲花猛点头,那双大眼睛睁得更圆了,里面写满了“师娘说得对”、“师父您就答应吧”、“我真的很需要特训”:“对对对!师父!师娘说得太对了!您给我的那本‘菜谱’,我才刚看懂个皮毛,里面好些精妙变化都还没掌握呢!还有内功心法,有几个穴窍冲关时总感觉滞涩,正需要您亲自指点!我现在下山,岂不是半途而废?”
李莲花看着这一大一小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方多病那副生怕被抛弃的样子更是让他有些想笑。
他故意沉吟了片刻,在方多病紧张得快要屏住呼吸时,才仿佛很不情愿地松了口,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师娘都替你说话了,那就暂且再多留几天吧。”
方多病闻言,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差点没跳起来。
他生怕李莲花反悔,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语速飞快地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娘!师父您老人家早些休息,弟子……弟子先回房间温习功课了!”
说完,根本不等李莲花再说什么,转身就跑,那速度,堪比逃命,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下山的石阶尽头,仿佛身后有恶犬在追。
方多病一边跑一边心有余悸地想:‘开玩笑!此时不跑,万一师父心血来潮,再给我布置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是改变主意让我现在就下山,我可咋整?先溜为敬!’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瞬间消失的方向,有些狐疑地摸了摸下巴,转头问穆凌尘:“他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穆凌尘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淡然,替他斟了杯酒,道:“许是怕你反悔,又生出什么新法子赶他走吧。”
李莲花无语地撇撇嘴,小声嘀咕:“我是那种人吗……”
他这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毫不客气的冷哼。一直抱臂旁观,仿佛置身事外的笛飞声,终于冷冷开口,打破了他们二人间的旖旎氛围:“哼!李莲花,你自己的徒弟,自己教。我可没答应要一直给你这宝贝徒弟当免费的陪练。”
想他笛飞声,目标是武道巅峰,是与李相夷这等高手对战的,而不是整天陪着一个毛头小子过家家,尽管这小子天赋尚可。
李莲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才想起这茬,笑眯眯地看向笛飞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哦?阿飞,你这么说,是想开了?不打算跟我比武了?”
笛飞声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额角青筋微跳,给了李莲花一个“你是不是傻了”的冰冷眼神,语气硬邦邦地强调:“我跟着你,就是为了与你比武的!” 这是他唯一且终极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