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师父……自问待你不薄!教你武功,育你成人,何曾有过半分亏欠?!”芩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音,“你为何要如此?!为何要走上这条歧路?!为何要害死你师父?!”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扬手,似乎想狠狠打下去,但那手掌最终却颤抖着停在了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那终究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即便犯下滔天大罪,那份刻入骨血的师徒情分,又岂是轻易能斩断的?
李莲花在一旁看着,心如刀绞,忍不住上前扶住激动得浑身发颤的师娘:“师娘!您冷静些,保重身体!师兄他……他不值得您动怒,他也已经……遭到报应了……”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单孤刀看着悲痛欲绝的师娘和满眼痛心的师弟,那双死寂的眼中终于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单孤刀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试图缓解连日缄口带来的滞涩。他用颤抖而低哑的嗓音,如同破损的风箱般嘶吼道:“师娘…我不甘心!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凭什么…凭什么师父就将少师剑传给了他?凭什么师父倾囊相授独门功法时,眼里永远只有他李相夷?!凭什么每一次比试…每一次!赢的都是他!而我呢?!”
他的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浑浊的眼中迸发出积压多年的怨毒与不甘:“我也是师父的徒弟啊!我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剑,夜深了还在打坐练功,从未有一日懈怠!我付出的汗水比他还要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从来都看不见?!”
岑婆听完他这番泣血般的控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直窜上来,彻底凉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徒弟,痛心疾首地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失望:“孤刀…你至今仍执迷不悟吗?我与你师父传授给你们二人的功法、剑招、心法,从来都是一模一样,何曾有过半分藏私?!”
“虽说我们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但是做人坦荡无愧于心的狭义理念我们是一直在教你们的。为什么你会听不进去。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什么南胤皇族,你本就是我们找相夷时,看到你与他在一处,感激你照顾了年仅5岁的相夷,才破例将你一同带来的。一个小乞丐而已。即便是皇族也是没了运势的皇族。”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却清晰:“之所以你们练出的结果不同,是因为功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各人领悟的境界自有高下。相夷他…确实天赋异禀,他能领会到我与你师父功法中的精髓,甚至更进一步,融会贯通,这才创出了独属于他的‘扬州慢’心法。可这‘扬州慢’的根,依旧源自我们传授的基础心法!”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单孤刀内心最自卑的角落:“你的武学资质本就平平,能将我与你师父所教的领悟十之一二,已属不易。让你自创高深功法,确是强你所难。可这并非我与你师父之过,更非相夷之过!你为何…为何就是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岑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却依旧强撑着说下去:“即便…即便我与你师父在教育方式上或有疏漏,但我们从未间断教导你们做人要坦荡磊落,要心怀侠义,要无愧于心!这些做人的根本道理,你为何一句都听不进去?反而去痴迷那虚无缥缈的南胤皇族身份?!”
她终于说出了最残酷的真相,字字如锤,砸在单孤刀心上:“你本就是我与你师父当年下山寻找相夷时,见你与年幼的他相伴了几日,感念你那一点微薄的看护之情,才破例将你一同带回云隐山的!你当时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即便你真是那南胤皇族后裔,那也是早已失了国运、断了根基的落魄皇族!你为何要为了这镜花水月,毁了自己,毁了师门,毁了这一切?!”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彻底撕开了单孤刀最后的面皮与伪装。他听后反应极其激烈,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不!不可能!我不是乞丐!我是尊贵的南胤萱妃后人!我是天命所归!是你们!是你们偏心!是你们毁了我!才让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挣扎着,竟试图扑向岑婆,状若疯魔。李莲花眼疾手快,心中虽痛却更恨其不争,出手如电,瞬间点中他周身几处大穴,将其死死定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和出声。
小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芩婆压抑却难以抑制的低声抽泣,以及李莲花红着眼圈,低声安慰师娘的喃喃话语。穆凌尘依旧静静立于门边,如同沉默的山岳,守护着这片被巨大哀恸笼罩的空间。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唯有让这份积压了太久的悲痛与绝望,随着泪水彻底宣泄出来。
良久,芩婆才慢慢止住泪水,她推开李莲花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她看着跪伏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单孤刀,眼中情绪复杂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决断。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相夷,将他……带下去吧。关在后山思过洞。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也不准任何人探视。”
这并非原谅,而是最终的裁决。一个母亲对误入歧途的孩子,最后能做的,或许就是给他一个苟延残喘、在无尽悔恨中反省余生的地方。
李莲花心中明白这已是师娘能做出的最艰难、也是最仁慈的决定。他恭敬应道:“是,师娘。”
他示意穆凌尘帮忙,两人一同将彻底瘫软的单孤架起,带离了这间充满了悲伤与沉重气氛的小屋。
屋外,山风清冷,吹拂着李莲花的脸庞,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他知道,师父的仇,某种意义上报了,但留下的伤痕,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