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事?” 穆凌尘的指腹微微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强硬。他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追问,“那你的抗拒是什么?为何他能那般亲近地唤你,而我……却只能止步于一声‘穆兄’? 他唤你‘李小花’时,你为何不恼?为何不纠正?”他紧紧盯着李莲花眼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疏远痕迹。“穆兄”这个称呼,此刻在他听来,充满了冰冷的距离感,比任何拒绝都更刺耳。
李莲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那不仅仅是被情欲熏染的红,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无理取闹的质问激起的羞愤和委屈。他猛地抬手,想要挥开对方钳制下颌的手,手腕却被穆凌尘更快地一把攥住,牢牢按在了身侧的云锦被褥上。
“穆凌尘!” 李莲花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意和受伤的尖锐,“放开!你简直不可理喻!一个称呼而已,你怎能如此曲解?!”
挣扎的力道在对方的压制下显得有些微弱。李莲花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眸子,此刻燃着两簇被冒犯的怒火,直直瞪着上方那张俊美却冷硬如冰雕的面容。
愤怒、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的不确定,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从未想过,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竟会让他如此在意。
“我是你什么人?” 穆凌尘的声音比他更冷,更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寸寸逼近,“一个只能被你客套地挡在外围的外人?还是我穆凌尘跨越时空壁垒回来找你,就是为了听你一声生疏的‘穆兄’?!” “外人”和“穆兄”这两个词,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自嘲和被刺伤的痛楚。
“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李莲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我只是……只是…方多病的自来熟,没大没小,我懒得同他计较!可你……你是不同的!” 这声“不同”,带着他自己都未完全理清的复杂情愫。
“不同?” 穆凌尘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最深处,“那告诉我!为何‘穆兄’叫得如此顺口?为何不推开他?!为何……不能让我在靠近一点?!”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狂躁。那深藏心底的独占欲和因空间阻隔、长达十年的失联而累积的患得患失,在这一刻被那声刺耳的“穆兄”和对方与方多病的亲近彻底点燃,化作毁灭性的风暴。他恐惧的不是方多病这个人,而是李莲花心中那道无形的、似乎只为他穆凌尘设立的距离屏障。
“因为你不一样!穆凌尘,你根本不明白!” 李莲花被他眼中那骇人的风暴和近乎偏执的逼问激得浑身发抖,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堤防。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崩溃般的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方多病唤我什么,我根本不在意!他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你……你从云渺界回来,带着一身我不了解的仙法神通,
站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我……我都觉得……” 他哽咽着,后面的话被巨大的羞耻和自卑堵在喉咙里,化作痛苦的喘息。
吼声在寂静的楼阁内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回音。
李莲花喊出那句话后,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激烈的挣扎停止了,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他颓然地躺在柔软的云锦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
方才因愤怒而燃亮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失神地望着头顶蜡烛晕开的微光,那光芒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晃动的、破碎的光斑。
羞愤、更深沉的、难以启齿的自惭形秽……种种情绪交织着,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动弹不得。
李莲花猛地别过脸,将滚烫的额头抵在穆凌尘紧握着他手腕的小臂上,试图掩藏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神情。
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本能寻求保护的幼兽。那句未说完的“我都觉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穆凌尘被嫉妒和不安蒙蔽的心智。
穆凌尘眼中的风暴,在李莲花那声包含着巨大痛苦的嘶喊后,骤然凝滞。
不一样?他不一样?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劈开迷雾!所以……那声刺耳的“穆兄”,并非李莲花刻意疏远,反而是……一种笨拙的、带着距离感的自我保护?
因为面对来自云渺界、力量悬殊的自己,李莲花感到了无所适从?因为在他心里……自己这个“穆凌尘”是不一样的存在?
这巨大的反差,恰恰是因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过重,重到让他因自身境遇而心生怯意?
那瞬间爆发的狂怒和冰冷的戾气,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轰然碎裂,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惊愕,随即是汹涌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痛惜和铺天盖地的自责!
他完全理解错了方向!他竟把对方因珍视而产生的无措,当成了疏离和排斥!
“小花……” 穆凌尘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深深的心疼。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李莲花别过去的脸,指腹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是我错了……我忘了你走过的路有多难。碧茶之毒磨去的,何止是武功?它让你把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李相夷……藏得太深了,深到我竟没能看清你的心意,傻傻地……误会了你,还用最伤人的方式逼问……”
李莲花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连在一起,脆弱地颤抖着。脸上还残留着激愤的潮红,唇瓣却被自己咬得失了血色。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天下第一李相夷的傲骨风华?只剩下一个在命运磋磨中遍体鳞伤、在情爱面前因自卑而笨拙退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