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头儿,这都挖下去三尺了,除了烂泥就是破石头瓦片,哪有什么…”一个汉子忍不住低声抱怨,话未说完,操作铁爪的汉子突然一声低呼:“有东西!”
刁七精神一振,立刻凑到观察口前,几乎将脸贴了上去:“慢点!小心!别弄坏了!”
铁爪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如同在剥离一件稀世珍宝。又扒开一层淤泥,一点异样的微光,在探灯光柱的照射下,幽幽地透了出来!
那不是淤泥的黑色,也不是水草的暗绿,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透明的蓝白光芒!
铁爪小心翼翼地合拢,将那发光之物从淤泥中缓缓提起,带起一串浑浊的水泡。随着它离开淤泥,那光芒越发清晰起来。待铁爪收回船舷,通过一个特制的、注满清水的琉璃罩子将其传递进来时,刁七和两个手下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的冰晶。它通体剔透,却又并非纯净无瑕,内部仿佛凝固着无数细碎的、旋转的星尘。
冰晶的核心,赫然封存着一缕长发!那发丝晶莹如雪,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在冰晶内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非人间的、冰冷而圣洁的光晕。
更奇异的是,这冰晶入手并非刺骨的寒冷,反而透出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奇异寒意!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烟,正从冰晶表面袅袅逸散出来,船舱内的温度瞬间骤降,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雾。
“嘶…这…这是什么东西?”一个汉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那寒意灼伤,“头发?冰里冻的头发?还…还冒寒气?”
刁七眼中精光爆射,贪婪、兴奋、还有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惊惧交织闪过。他强压着激动,小心翼翼地用戴着厚皮手套的手,接过这块奇异的冰晶。寒意透过厚厚的手套直刺掌心。他盯着冰晶中那缕白发,如同盯着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件致命的武器。
“果然如副门主所料!”刁七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物绝非人间所有!那‘天外来客’…果然在此留下痕迹!”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光芒,“快!取寒玉匣来!此物关系重大,不容有失!立刻返航,呈交副门主!”
手下不敢怠慢,慌忙从一个密封的皮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寒的玉匣。匣子打开,一股更强的寒气弥漫开来。刁七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封存着白发的奇异冰晶放入玉匣之中,严丝合缝地盖好。
“走!”刁七将玉匣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沉声下令。
梭形潜船发出沉闷的启动声,搅动水底的淤泥,缓缓调转方向,如同一条贪婪而鬼祟的水蛇,悄无声息地驶离这片冰冷的水域,向着水面之上的阴谋与野心浮去。水底,只留下一个被翻搅过的泥坑,以及几串缓缓上升、最终破裂的水泡。
四顾门总舵,后山断崖。
此处风势最劲,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单孤刀负手立于崖边,俯瞰着下方灯火如星、屋宇连绵的四顾门总舵。夜风将他束发的带子吹得狂舞,那张平日里显得宽厚稳重的脸上,此刻毫无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比崖下灯火更为幽暗难明的光芒。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单孤刀没有回头。
“副门主。”来人正是刁七。他快步走到单孤刀身后三步处,躬身行礼,双手将一个触手冰寒的玉匣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亢奋,“东西…取到了!就在那太湖寒煞最重的水眼之下!”
单孤刀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刁七脸上扫过,确认了对方的忠诚与敬畏,才最终落在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玉匣上。他没有立刻去接。
“如何?”单孤刀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神异非常!副门主!”刁七语速加快,带着亲眼目睹奇迹的激动,“那冰晶绝非人间凡冰!入手奇寒彻骨,内封一缕白发,晶莹如雪,光晕流转!属下…属下靠近时,只觉神魂都似要被冻僵一般!此物必是那人所遗无疑!”
单孤刀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意极淡,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与满意。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玉匣冰冷的外壳,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瞬间传来。
他接过了玉匣。入手沉重,寒意更甚。
“做得很好。”单孤刀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属下明白!属下这条命是副门主给的,绝无二心!”刁七立刻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单孤刀挥了挥手,刁七会意,再次躬身行礼,迅速退入断崖下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崖顶,只剩下单孤刀一人。他低头,凝视着怀中这方散发着寒气的玉匣。月光洒落,映在玉匣光滑的表面,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熊熊燃烧的野心之火。
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匣盖,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
“天外来客…”单孤刀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如同夜枭的啼鸣,融入呼啸的夜风里,“一身奇诡力量,来历不明,行踪莫测…师弟待你不同…呵。”
他嘴角的冷笑扩大,带着刻骨的讥诮与阴毒。
“天下第一?四顾门主?心怀天下?”他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匕首,刺向远处灯火辉煌、象征着李相夷无上荣光的总舵主楼,“师弟啊师弟,你太重情,也太天真了…这江湖,岂是仅凭一把剑和一颗赤诚之心就能掌控的?南胤皇族的血脉,岂能永远寄人篱下?”
他低头,再次看向怀中的玉匣,眼神变得无比炽热而冰冷。
“有此物在手…”他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捏碎这承载着阴谋的容器,“这‘天外来客’,是仙是魔,是友是敌…便由不得你李相夷说了算了!”
“待我‘死’讯传遍江湖,金鸳盟便是我为你选定的‘凶手’…”单孤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滑行,充满了算计,“届时,将此物公诸于世…便说此乃那‘天外来客’遗留之邪物,蕴含异界妖力,侵蚀我界…而你李相夷,身为门主,非但不察,反引狼入室,与之相交莫逆…更因包庇此獠,与金鸳盟结下死仇,才累得我…惨死!”
“勾结异界妖邪,包藏祸心,累死同门师兄…”单孤刀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残酷与快意的神情,“不知你天下第一的剑,还斩不斩得断这悠悠众口?还压不压得住这…四顾门内早已浮动的人心?待你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这四顾门,这江湖…便是我南胤复国的根基!”
夜风骤然加剧,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同无数鬼魂在黑暗中发出的尖啸。单孤刀的身影在断崖边显得孤绝而阴森。他紧紧抱着那方寒玉匣,如同抱着一柄淬炼了无数毒液的匕首,只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他自己的“死亡”,便要将其狠狠刺入他最亲近之人的后心,搅动整个江湖的风云,点燃南胤复国的烽火。
山风卷过崖顶,呜咽声里,太湖方向飘来的寒雾正无声漫卷,丝丝缕缕,缠绕上四顾门辉煌的檐角。那缕冰封的白发,在玉匣中静静躺着,却已悄然成为未来掀起滔天巨浪的…第一颗暗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