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离他最近的一圈奇花异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瞬间碾过,连根拔起,瞬间化为齑粉,消散无形!
更远处的古木剧烈摇晃,坚韧的枝干发出痛苦的呻吟,繁茂的枝叶如同被飓风席卷,簌簌狂落。
岩壁上厚厚的冰霜被狂暴的力量震裂,大块冰棱簌簌剥落,砸在地上碎裂成冰渣,露出底下幽冷的黑色岩石。
整个幽谷,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洗礼,死寂中回荡着力量失控后的狼藉。
反噬的剧痛如黑色怒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穆凌尘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面上!骨骼撞击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冰棱与火焰,撕裂着五脏六腑,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与深入骨髓的冰寒。那缕刺眼的霜白长发,在紊乱气流卷起的尘埃与冰晶碎屑中狂乱飞舞,如同死亡投下的旗帜。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被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灵雾彻底封锁的天空,那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血丝密布的眼眸中,那不屈的银芒依旧在微弱地摇曳、燃烧,带着坠入深渊的孤狼般的狠厉与滔天的不甘。
——云渺界…归途渺茫…此界天道…视我为疥癣!力量…唯有力量!纵使焚尽此身残躯,崩碎这万道枷锁…也定要…凿穿归途!
剧烈的喘息声在破败狼藉的幽谷中回荡,如同绝望的鼓点。寒泉呜咽,雾气如铅。唯有石上那滩妖异凝固的金红色冰晶,以及他肩上那抹宣告生机流逝的刺目霜白,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代价惨重的、与整个世界法则进行的绝望角力。四个月的挣扎,未能改变他被囚困于此的本质,却将那份不惜毁灭自身也要归乡的执念,淬炼得愈发纯粹而惨烈。
青竹山脚,官道旁。
田二等人没有听从李相夷的命令先回四顾门,警惕地看守着囚车中的屠刚,目光不时望向梅苑方向。方才苑中隐约传来的激烈交手声与骤然爆发的凌厉剑气,让他们心惊不已。
此刻,见那道熟悉的红影飘然掠出矮墙,手中还多了一束冰玉般的梅花,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门主!”田二迎上前。
李相夷心情颇佳,将那束十六枝的梅花抛给田二:“分与门中姐妹。”自己则珍而重之地握着那单独的一枝“雪魄胭脂”。
田二接过花束,只觉入手冰寒,异香扑鼻,心知必非凡品,连忙应下。他看了一眼囚车中眼神闪烁的屠刚,低声道:“门主,方才苑中…”
“无妨,与一位前辈切磋了几招。”李相夷翻身上马,目光扫过屠刚,那屠刚接触到李相夷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立刻畏惧地低下头去。
“走吧,回四顾门!”李相夷一抖缰绳,骏马长嘶,当先而行。红袍映着手中冰梅,意气风发。他心中已在思忖,如何将这枝独一无二的“雪魄胭脂”,送到乔婉娩手中。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官道下山。没人注意到,在队伍后方远处,一棵茂密的古树树冠阴影里,一道精瘦如猴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潜伏着,正是单孤刀的心腹“鬼手”刁七。他手中拿着一张书信,将李相夷折梅、赠花、尤其是与东方青冢比武折梅花的全过程,逐一写明。
四顾门总舵,飞檐斗拱,气象万千。李相夷将那一枝冰肌玉骨的“雪魄胭脂”亲自送至乔婉娩所居的“清韵轩”。佳人抚梅浅笑,眸光清亮,映着剔透的花瓣,更添几分出尘风致。李相夷心中快慰,连日奔波追凶的肃杀之气,仿佛也被这清冷的梅香涤荡一空。
然而,天下第一的肩头,从无真正的清闲。
回总舵不过三日,一封烫金请柬便送至李相夷案头。落款是江南巨富,人称“金玉满堂”的沈万金。
此人虽非武林中人,却富可敌国,与江湖各大门派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好结交武林豪杰。此番其六十大寿,广邀天下英雄于其位于太湖之滨的“金鳞别苑”赴宴,声势浩大。
请柬中言辞恳切,言明李门主乃当世武林魁首,天下第一,务必赏光,坐上首席。
“沈万金…此人八面玲珑,手眼通天。此宴,怕不只是贺寿那么简单。”李相夷指尖拂过请柬上沈万金龙飞凤舞的签名,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江湖风雨,他早已习惯。既然对方以礼相请,这面子,他李相夷给了。
金鳞别苑,临湖而建,亭台楼阁极尽奢华之能事。是夜,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将偌大的别苑映照得如同人间仙境。太湖的粼粼波光倒映着灯火,更添几分迷离。
主厅“聚贤堂”内,早已是高朋满座。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各大门派掌门或代表,以及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豪侠巨擘济济一堂。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琼浆玉液香气四溢,气氛热烈而喧嚣。
当那一袭红衣踏入聚贤堂门槛的刹那,喧嚣的大厅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所有的目光,无论敬畏、艳羡、嫉妒还是纯粹的好奇,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道身影之上。
李相夷。天下第一,四顾门门主。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只是步履从容地走来,那份深入骨髓的自信与睥睨天下的气度,便如同无形的浪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中心。红衣如炽,仿佛燃烧的骄阳,将满堂的珠光宝气都压了下去。
“李门主驾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主位之上,一位身着金线绣福字锦袍、满面红光、体型富态的六旬老者立刻起身,堆着十二分的热情笑容迎了上来,正是寿星公沈万金。
他身后,几位气度不凡、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的护卫紧紧跟随,显是重金聘请的顶尖高手。
“沈翁寿诞,李某叨扰了。”李相夷抱拳还礼,语气淡然,既不倨傲,也不过分热络。
“哪里哪里!李门主肯赏光,是老夫天大的面子!”沈万金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引着李相夷走向主厅最上首那张铺着明黄锦缎、雕龙画凤的巨大紫檀木太师椅,“此位,非李门主莫属!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