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冢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手中的竹扫帚尖端,距离李相夷的咽喉仅有三寸。而李相夷的少师剑剑尖,却已点在了东方青冢胸前膻中穴外半寸之处!
剑尖凝而不发,森然剑气却已透衣而入,激得东方青冢的布袍微微凹陷。
一滴汗水,顺着东方青冢的鬓角滑落,砸在青石板上。
胜负已分。
李相夷缓缓收剑,剑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铮然归鞘。他气息平稳,脸上带着一丝激战后的红晕,更显少年意气风发。
他对着东方青冢再次抱拳:“承让。前辈的‘梅雪七式’,精妙绝伦,晚辈受益匪浅。”
东方青冢看着胸前衣衫被剑气刺破的微小孔洞,又看看自己手中完好无损、却已失去所有气势的竹扫帚,半晌,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有失落,有释然,更有对眼前这惊才绝艳的年轻人的复杂感叹。
“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终究是老了。”他缓缓直起身,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梅…你折去吧。十七朵,莫要多取。”他转过身,不再看李相夷,背影透着几分萧索,缓步走向梅林深处的小屋。
李相夷看着老者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胜利者的得意,反而升起一丝敬意。他走到那株“雪魄胭脂”下,指尖剑气吞吐,小心翼翼,不多不少,折下十七支开得最盛、冰肌玉骨的花枝。冷香盈袖,沁人心脾。
他将其中十六枝用内力震断多余的枝桠,拢成一束。剩下最美的一枝,单独拿在手中,指尖轻轻拂过那晕染着霞色的剔透花瓣,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他仿佛看到乔婉娩收到此梅时,那清雅恬淡的容颜上绽放的惊喜笑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西南群山深处,那片终年被厚重凝滞、隔绝天光的铅灰色灵雾封锁的幽谷,死寂如旧,压抑更甚。
四个月与天道的角力,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奇境中,刻下了另一种形态的伤痕——非是环境本身的衰败,而是闯入者挣扎的印记。
谷顶,灵雾依旧如凝固的灰白幔帐,沉沉低垂。岩壁虬结的古树根上,那些散发着幽蓝与淡绿光芒的荧光苔藓,光芒似乎被谷中弥漫的无形压力所慑,显得黯淡了几分,却并未枯死,依旧顽强地附着,在昏暗里投下迷离却微弱的光晕。谷中那潭冰蓝色的深泉,泉眼处寒气如常升腾,森白凛冽,维持着谷内刺骨的低温,岩壁冰霜凝结,与外界恍若隔世。
空气中,浓郁精纯的灵气依旧如无形的潮水般涌动、充盈。然而,对盘坐在中央巨大玄青石上的穆凌尘而言,这丰沛的灵气却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琉璃壁垒。他感知得到,却无法汲取分毫,每一次试图沟通,都引来天道法则更强烈的排斥与压制。
那身玄青道袍,因他持续施展净尘术,依旧纤尘不染,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然而,道袍的主人,却已不复往昔的仙逸。四个月与天道的硬撼,在他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他清俊的面容苍白如最上等的寒玉,却失去了温润,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碎裂。薄唇紧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细线,额角鬓边,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汇聚滑落,在冰冷石面上砸成细小的冰粒。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垂落肩头的一缕长发,已彻底化为枯槁的霜雪之色,在幽暗背景中如同一道宣告生机流逝的苍白烙印。
他的双手在身前艰难地维持着一个繁复艰深的印诀,指尖因竭力催动残存仙元而微微痉挛、颤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似有万钧之力碾压经脉,带来钝刀刮骨般的剧痛。眉心处,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银芒明灭不定,如同被囚禁的星核,徒劳地试图穿透天道枷锁,捕捉、驯服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磅礴灵气。
——天道枷锁…万钧如狱…此界灵气,近在咫尺却如隔天堑!又一次强行运转《九转凝元诀》…经脉寸寸欲裂…反噬之力…更甚往昔…这霜发枯槁…生机流逝如指间沙…
识海中,云渺界的星辰幻影在天道排斥的狂潮中飘摇欲坠,归途渺茫得如同镜花水月。这深入骨髓的执念,化作焚心蚀骨的业火,将恐惧与退缩烧成灰烬。
“凝!”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孤狼濒死前的不甘长嗥,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归途的执念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肉身的酷刑与天道的警告!眼中血丝瞬间密布,瞳孔深处那点不屈的银芒骤然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炽烈强光!双手印诀陡然一变,变得更为复杂决绝,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破釜沉舟的狠厉!眉心银芒瞬间炽亮如针,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壁垒刺穿!
强行催动最后残存的仙元,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点燃焚身烈焰!
“噗——!”
一口滚烫粘稠、色泽暗金如熔融古铜的本源精血,终究无法抑制,狂喷而出!这口血仿佛抽走了他最后维系的一点生气,星星点点,如同燃烧的陨星,狠狠砸落在身下冰冷刺骨的玄青石上!
“滋滋——!”
精血落石,竟未晕散,而是瞬间发出诡异的轻响,凝结成一滩滩细碎、妖异夺目的金红色冰晶!冰晶边缘缭绕着肉眼可见的极寒白气,散发着源自生命本源枯竭的致命不祥!这冰晶本身,便是天道法则对他强行窃取力量、异类存在的残酷排斥与封冻!
随着这口本源精血的喷出,他周身那强行构筑、本就岌岌可危的灵气吸纳旋涡,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剧烈扭曲、膨胀,随即轰然炸裂!
“轰——!”
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冲击波,以穆凌尘的身体为中心,呈环形猛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