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白莲教渗透》
雨鞭抽打着扬州府大牢的铁窗,昏黄烛光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映着陈明远脸上新添的鞭痕。空气里弥漫着血腥、霉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纸张浸水后特有的酸腐气。
“陈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师爷的声音黏腻如蛇信,他踱步上前,指尖捻起桌上一本深蓝布面账册,正是盐商案的关键证物之一,如今却被指为陈明远伪造的“伪证”。“这账册出自你手,铁证如山。签了它,” 他另一只手将一张墨迹淋漓的认罪书推到陈明远眼前,上面“伪造账簿、意图构陷忠良”的字句狰狞刺目,“我保你少受些皮肉之苦。至于你那三位如花似玉的秘书…扬州府大牢的滋味,可不是娇花能承受的。”
陈明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目光扫过那份认罪书,又掠过王师爷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鸷的脸。账册是假的,这毋庸置疑,是对方精心炮制的陷阱。但此刻硬抗,不仅自己性命堪忧,更会将翠翠、雨莲、婉儿彻底拖入深渊。他瞥了一眼角落里两个持着水火棍、虎视眈眈的衙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账册…确是我所制…”
“哦?” 王师爷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扯出满意的弧度,“陈大人终于肯认了?那便请吧,在这认罪书上画押,好生说明你是如何伪造的!” 他加重了“伪造”二字。
“不过,” 陈明远话锋一转,挣扎着挺直脊背,“此册制作精良,仿旧如旧,所用纸张、靛青颜料、装订棉线,皆非仓促可得。我需亲笔写下制作细节,与账册对照,方可令此罪供…无懈可击。” 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否则,空口无凭,恐难服众。”
王师爷眯起眼,审视着陈明远。这要求看似合理,却透着古怪。他疑心这是缓兵之计,但陈明远提及的“仿旧如旧”细节,又恰是他想坐实此伪证逼真性的关键。况且,在这铜墙铁壁的牢里,晾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思忖片刻,王师爷冷哼:“算你识相。备纸墨!”
粗糙的毛边纸铺开,劣质墨块在石砚上研磨开,气味呛人。陈明远活动了一下被绳索勒得麻木的手腕,提笔蘸墨。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他写得极慢,异常专注,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此册所用为三层宣纸夹心,内层掺入微量桑皮…染蓝所用靛青,取自城西‘宝蓝坊’特制,色泽沉郁,经火烤有松烟气息…装订棉线需以糯米浆浸泡三日,阴干后坚韧异常…” 他写得极其详尽,从纸张的纹理走向,到颜料在不同光线下的细微变化,甚至棉线打结的方式,巨细无遗。
王师爷在一旁看着,起初是警惕,渐渐地,眼中流露出贪婪与得意。这些细节,正是他幕后之人所需!一旦拿到这详细的“口供”,不仅陈明远永无翻身之日,更能借此攀咬更多异己。他忍不住催促:“快些!莫要拖延!”
陈明远恍若未闻,笔尖依旧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如擂鼓。在写到关键页码的“制作要点”时,他笔下微不可察地一顿。那几行字,乍看是描述纸张在特定页码因工艺产生的特殊折叠纹路,实则其描述的形状、位置,被他巧妙地对应成了另一套系统——只有来自现代的他才懂:二进制页码编码。他将真正的账册关键页码信息,转化成一串不起眼的“工艺特征”描述,如同微雕,藏匿在这份屈辱的“供述”之中。
最后一笔落下,陈明远搁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沉寂的灰暗:“写完了。”
王师爷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那几页墨迹未干的纸,贪婪地扫视着,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兴奋而扭曲。他挥挥手,衙役将认罪书再次推到陈明远面前,强行掰开他沾着墨迹和血污的手指,就要往那鲜红的印泥上按去——
“住手!!!”
一声清叱如裂帛,骤然撕破牢房的死寂!三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在牢门口火把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林翠翠冲在最前,杏眼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上官婉儿面容冷肃如冰,手中紧握一纸公文;张雨莲紧随其后,目光焦急地搜寻着陈明远身上的伤痕。
“王师爷,你好大的胆子!” 上官婉儿一步踏入,声音不高,却带着逼人的威压,“私设公堂,滥用私刑,屈打成招!此案尚未审结,你哪来的权力逼供朝廷命官?刑部复核的公文在此!” 她将手中盖着朱红大印的公文抖开,厉声质问。
王师爷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惊愕与一丝慌乱:“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刑部公文?不可能!此案…” 他试图狡辩。
“什么狗屁认罪书!” 林翠翠早已按捺不住,一眼瞥见桌上那份刺目的文书,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乾隆赏赐的玉镯在她腕间闪过一道温润的光泽,却丝毫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一个箭步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纤手猛地抓起那份认罪书!
“嘶啦——!”
清脆的裂帛声响起。素白坚韧的纸张在她手中应声而裂,一分为二!她动作不停,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决绝,双手交替撕扯,薄脆的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连绵不断的哀鸣,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碎片!如同骤然降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充满控诉的雪。
“你…你竟敢撕毁认罪文书!反了!反了!” 王师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翠翠,声音都变了调,“《大清律例》第198条,毁弃官府文书者…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如梦初醒,凶神恶煞地扑向林翠翠。
张雨莲早已抢到陈明远身边,迅速查看他的伤势,同时急声道:“大人!那真账册的关键页码…”
“在供述里!” 陈明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目光瞥向被王师爷攥在手里的那几张纸,“页码…特殊标记…二进制编码…”
张雨莲瞬间了然,聪慧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目光锁定了王师爷手中之物。
就在衙役即将抓住林翠翠的刹那,上官婉儿手腕一翻,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滑入袖中——那是和珅所赠的锋利小刀片。她准备以身挡险,为翠翠争取时间。牢房内一片混乱,纸屑纷飞,人影交错,怒喝与斥责声混杂。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王师爷身后!那人影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是从墙壁的阴影里直接渗透出来。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在王师爷攥着那几张关键供述纸的手腕上,看似随意地一搭、一按。
“呃啊!” 王师爷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手指瞬间酸麻无力,几张墨迹斑斑的纸脱手飘落。
黑衣人并未去接那飘落的纸张,反而俯身,在王师爷耳边低语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只有近在咫尺的王师爷和陈明远勉强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白莲…圣使…满意…收网…”
王师爷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深层的、混合着惊惧与敬畏的苍白所取代。他猛地收声,看向黑衣人的眼神充满了顺从。
黑衣人说完,兜帽下似乎朝陈明远的方向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随即,他身形一晃,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退入牢房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地上一小片被斗篷边缘扫过的、微湿的痕迹。
牢房内短暂的死寂被王师爷强作镇定的声音打破:“住…住手!既是刑部有令…今日暂且…收监!” 他脸色铁青,眼神却闪烁不定,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甚至不敢去看地上散落的纸片。
衙役们不明所以,讪讪地退开。林翠翠喘着气,兀自怒视着王师爷。上官婉儿悄然收回袖中刀片,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张雨莲则趁着混乱,迅速弯腰,不动声色地将飘落在地、写有“供述”的几张纸以及几片较大的认罪书碎片拢入袖中。
陈明远被衙役粗暴地推搡回冰冷的角落,铁链重新锁上。他靠着潮湿的墙壁,疲惫地闭上眼,精神却高度集中,在脑海中疯狂复盘刚刚写下的那份供述细节,尤其是那些伪装成工艺描述的二进制页码编码——那是他留下的唯一生路,指向真正能翻案的账册页码。
‘第13页:左下角水渍晕染,呈不规则三角状(对应页码二进制:1101)…第27页:装订线处棉线磨损,断三股(对应页码二进制:)…’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特征描述,都在他脑中清晰无比地排列组合,还原成一串串决定生死的密码。他反复确认着这些暗藏的线索,如同在黑暗中攥紧最后一根蛛丝。
——直到他“读”到其中一页的描述时,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
不对!
那处关于“棉线断痕”的细微描述,其指向的二进制数字组合…末尾的“1”…竟被某种力量悄然抹去,逆转成了“0”!
冷汗瞬间从陈明远额角渗出,浸湿了脸上的鞭痕,带来一阵刺痛的冰凉。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巨大的惊骇而急剧收缩。那黑衣人离去前冰冷的一瞥,此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对方不仅听到了他告诉张雨莲的关键词“二进制编码”…甚至,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精准地篡改了他留下的唯一生机!他留下的不是生路,而是一个指向毁灭的、更深的陷阱!
牢窗外,夜雨滂沱,将天地浇得一片模糊。陈明远死死盯着自己沾满墨迹与血污的手指,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比这阴冷牢狱更深重百倍。
那黑衣人…究竟是谁?白莲教的阴影,竟已渗透到了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