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风波平息游兴高,美人相伴乐逍遥
林玄的手还搭在船舷上。
掌心贴着木纹,指腹能感觉到昨夜留下的浅痕。那道印子已经淡了,不疼,也不痒,只是存在。
他松开手,袖口垂落。
任盈盈坐在船尾,青玉镇纸搁在膝上,石粉未擦净,指尖沾着一点灰白。她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把镇纸往前推了推。
林玄伸手接过,拇指摩挲“栖云”二字的刻痕。小篆,不深,边缘利落。
阿碧捧着陶坛,坛身浸在水里半截,凉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她手腕不动,只微微倾斜坛口,一缕酒香浮出水面,混着湖气,散得慢。
秦红棉靠在船侧,短笛横在膝上,笛孔朝天。她望着远处山影,眉尾那点炭痕被晨光映得发亮。
舟行中流,水波轻晃,不急,也不停。
林玄起身,从船头取来竹篙,轻轻一点。船身微偏,绕过一片浮萍,往湖心更静处滑去。
任盈盈低头,用帕子擦掉指尖石粉。帕子一角绣着半朵梅花,针脚细密,是她自己绣的。
阿碧把坛子提出水面,坛身水珠滚落,滴进湖里,无声无痕。她揭开泥封,倒出一小盏,递向林玄。
林玄没接,只说:“你先喝。”
阿碧点头,仰头饮尽。酒液清冽,她喉间微动,放下盏时,唇边带了一点润色。
秦红棉忽然抬手,将短笛凑到唇边,没吹曲,只呵出一口气。笛孔震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惊起一只白鹭,掠过山腰,飞向云层。
林玄看着那只鸟,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点。
他转回身,目光扫过三人。
任盈盈正把青玉镇纸收进袖中,动作不快,但稳。阿碧把空盏放回坛口,指尖在坛沿轻轻一叩。秦红棉把短笛插回腰后,右手按在左腕处,那里有一道新结的薄痂,是昨夜勒马缰留下的。
林玄走过去,在阿碧身边坐下。他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柳叶。叶子还鲜,绿得透光。
他又倾身,替阿碧挽起额前一缕碎发。发丝柔软,绕过他指节。
最后,他看向秦红棉,伸手接过短笛,在笛身末端轻轻一叩。
“当”的一声,清越短促。
近处荷叶上露珠震落,砸进水里,碎成几粒亮光。
任盈盈笑了下,没出声。
阿碧低头,手指拨弄坛沿水痕。
秦红棉抬眼,看了林玄一眼,又望向湖面。
林玄没再动。左手搭回船舷,右手虚悬于膝上,似握桨,又似什么都没握。
舟随水缓行。
风起了,不大,只掀动任盈盈鬓角几根碎发。她抬手按住,没理。
阿碧把坛子抱进怀里,陶瓮冰凉,贴着她胸口。
秦红棉解开外衫最上面一颗扣子,露出里面素色中衣领口。她没系紧,就那样敞着。
林玄看着湖面。
水很清,能照出人影。四个人的倒影叠在一起,随波轻晃,不散。
他忽然开口:“徐记失火的事,不用查了。”
任盈盈抬眸:“不查?”
“陈九逃了。”林玄说,“九江码头今日有三艘货船离港,其中一艘载的是药材,舱单写的是‘云雾青霜散’。”
阿碧手一顿,没抬头:“沈观主送来的供器,我看过清单,三十六件,件件齐全。”
“他不敢少。”林玄说,“昨夜地窖里的人,一个没少。”
秦红棉问:“他们还在?”
“还在。”林玄说,“穴道没解,嘴没堵,话不能说,耳朵听着。”
任盈盈指尖点了点袖口:“那八个字,他们听见了。”
林玄点头。
湖面风大了些,吹得阿碧衣袖鼓起。她把坛子抱得更紧,陶瓮贴着她手臂,凉意渗进皮肉。
秦红棉伸手,从船板缝里抠出一小块干泥,捏在指间碾碎。泥末从她指缝漏下,落进水里,沉底。
林玄伸手,从船尾青苇席上拿起那件墨色大氅。他抖开,披在肩上,没系带。
任盈盈看着他动作,忽然说:“你这件大氅,上次沾了血,洗过没有?”
“洗了。”林玄说,“水里泡了半个时辰。”
“泡得够久。”她说。
林玄没答。
阿碧把空盏递过来,林玄接过,没喝,只拿在手里转了半圈。
秦红棉忽然站起身,走到船头,弯腰伸手入水。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她下颌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抹了把脸,转身回来,发梢滴水,落在船板上,积成小小一洼。
林玄把空盏放回坛口,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根草茎。草茎干枯,卷曲,不知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他把它放在掌心,吹了口气。
草茎飘起,落在湖面,随波远去。
任盈盈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绢,展开,里面包着几枚青梅。她挑出一颗,咬了一口。梅子酸,她皱了下眉,没吐核。
阿碧把坛子放回船板,从竹篓里拿出一把小刀,削去梅子核尖。她削得很慢,刀锋稳,果肉没破。
秦红棉坐回原位,伸手,从阿碧手中接过那颗去核梅子,一口吞下。她咽得干脆,没嚼。
林玄看着三人。
任盈盈把素绢叠好,重新收进袖中。
阿碧把小刀收起,手指擦过刀背,留下一道浅痕。
秦红棉抬手,抹掉下巴上最后一滴水。
林玄抬手,按在船舷上。
舟身微晃,水波扩开。
远处山寺钟声传来,不急,一声,停顿,又一声。
任盈盈忽然开口:“你刚才吹的那口气,比昨夜卸人关节时,轻多了。”
林玄没答。
阿碧把竹篓拉近,从底下摸出一只油纸包。她打开,里面是几块米糕,表面撒着芝麻。
秦红棉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林玄伸手,也拿了一块。
米糕软,芝麻脆,入口即化。
他嚼了两下,咽下。
任盈盈看着他,忽然说:“下次,别一个人上殿顶。”
林玄点头。
阿碧把油纸包推到中间,没说话。
秦红棉把最后一块米糕塞进嘴里,腮帮微鼓。
林玄把空纸包折好,放进竹篓。
舟行渐缓。
水波变小。
任盈盈伸手,探入水中,指尖划开一道细纹。
阿碧看着她手背浮起的青筋,没动。
秦红棉把短笛从腰后抽出,横在膝上,用袖口擦了擦笛身。
林玄抬手,摘下她耳后一根断发。
发丝缠在他指间,黑而细。
他松开手。
断发飘落,坠入水中,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