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尖锐刺耳，由远及近，如同利刃划破旧城区沉闷的空气。两辆蓝白涂装的警车呼啸着拐进小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精准地堵在了巷子口。车门砰然打开，五六名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手持警械，神色严肃地向小楼围拢过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警官，肩章显示是二级警督。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巷子里的情况——斑驳破旧的小楼，门口两个神情惊惶、手持凶器的混混，门内隐约传出的混乱与异味，以及不远处站着的一对男女。当他的目光落在塞勒涅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也被她那超越凡俗的容貌和清冷出尘的气质所慑，但他很快恢复职业性的严肃。
“警察！都别动！放下武器！”国字脸警官厉声喝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他身后的警员也迅速散开，呈半包围态势。
板寸头和长发男脸色煞白，手里的铁管和弹簧刀“哐当”掉在地上。那个戴眼镜的油腻中年男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缩在门后，语无伦次：“警、警察同志……不关我事……是、是他们……”
“里面怎么回事？”国字脸警官没理会混混，目光如电射向小楼敞开的门内，那股愈发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让他眉头紧锁。他示意两名警员上前查看。
两名年轻警员忍着不适，小心地靠近门口，用手电筒向里照去。随即，他们脸色骤变，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对着外面喊道：“头儿！里面有……有尸体！不止一具！还有……活的东西被关在笼子里，状态很糟！”
国字脸警官脸色一沉，厉声下令：“控制现场！叫支援和法医！封锁巷子，所有人不得离开！”他目光再次转向林轩和塞勒涅，带着审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林轩上前一步，神态平静：“路过，闻到异味，过来看看。正好碰上这几位。”他指了指瘫软在地的混混和中年男人。
“路过？”国字脸警官显然不信，这地方偏僻破旧，寻常人怎么会“路过”到这里，还带着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女伴？他打量了一下林轩，虽然穿着普通的t恤长裤，但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冷静，不像普通人。“身份证拿出来看看。还有这位女士的。”
林轩心中微凛。他们哪来的身份证？他面不改色，语气略带歉意：“抱歉，警官，出来散步，没带身份证。我姓林，住溪木镇东边。这位是我朋友，塞勒涅，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来得及办证件。”
“没带身份证？”国字脸警官眉头皱得更紧，对旁边一名警员使了个眼色。那警员立刻拿出警务通，似乎准备查询。“姓名，具体住址。”
林轩报了个刚才路过时看到的小区名字，也是随口编的。他知道这种临时查证，只要不是通缉要犯，没有当场身份证，最多被带回警局核实，不至于立刻穿帮。但塞勒涅的容貌气质太特殊，万一被深究……
就在这时，塞勒涅轻轻向前走了一步。她赤足站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米白色的棉裙在微风中拂动，银发如瀑，面容平静无波。她抬起那双星空般的银蓝眼眸，看向国字脸警官，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能抚平焦躁的韵律：
“警官先生，此间污秽，当以律法涤荡。我二人偶经此地，察觉异常，驻足查看，并无他意。你若需核实，按章程办理即可。”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一丝。国字脸警官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似凡人的眼眸，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原本严厉的语气也松了些：“既然如此，请两位先配合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核实一下身份。这也是为了案件调查，请理解。”
他没有再强行要求立刻出示身份证，显然塞勒涅的气场和话语起了作用。林轩暗松一口气，点了点头：“应该的。”
很快，又有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赶到。小楼被彻底封锁，黄色的警戒线拉起。里面抬出了几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还有几个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神情惊恐的人被搀扶出来，送上救护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更浓的腐臭混合的味道。围观的人群在巷子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轩和塞勒涅被请上了一辆警车，与瘫软的混混和中年男人分车而坐。警车鸣笛，驶离了这片混乱之地。
溪木镇派出所不大，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林轩和塞勒涅被分别带进不同的询问室做笔录。给林轩做笔录的是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小伙子，态度还算客气。林轩将事先想好的说辞——散步路过，闻到异味好奇查看，遇到混混阻拦——重复了一遍，并再次“诚恳”地表示没带身份证，只报了那个编造的地址和姓名。
年轻警察记录着，偶尔抬头看林轩一眼，眼神里有些好奇，但没多问。做完笔录，他让林轩稍等，拿着记录本出去了。
询问室里只剩下林轩一人。他静静坐着，心中却在快速思考。这个意外卷入的案件，看起来像是个非法拘禁、甚至可能涉及人命和非法交易的窝点。塞勒涅感应到的“能量节点”和“黑暗扭曲”气息，很可能就源自于此。这会不会与“幽冥”或者“归墟”的触角有关？还是只是普通的罪恶？
他更担心的是身份问题。警察系统内部联网查询，他编造的地址和姓名很快会被戳穿。到时候怎么解释？塞勒涅那边更是麻烦……
就在他思忖间，询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刚才那个年轻警察，而是之前那位国字脸警官。他脸色有些复杂，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林轩对面坐下。
“林轩？”警官看着他，目光锐利，“你报的住址，我们查了，没有你的登记信息。能解释一下吗？”
果然。林轩神色不变，平静道：“可能系统没更新，我刚搬来不久。或者，我记错门牌号了。”
“刚搬来？”国字脸警官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那你的朋友，塞勒涅女士，她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护照号码是多少？我们在任何入境记录里都查不到她的信息。”
问题越来越尖锐。林轩沉默。他知道，普通的借口已经无法搪塞了。
国字脸警官盯着他，压低声音：“你们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巧合。那栋楼里的事情不简单，初步判断可能涉及跨国犯罪团伙，手段残忍。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最好现在说出来。否则，以你们现在无法证明的身份，我会申请对你们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包括dNA和指纹比对，到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如果林轩和塞勒涅真的有问题，在警方的深入调查下，很可能会暴露更多。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随即推开。一个穿着便服、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肩上的警衔显示级别不低。
“王队，先停一下。”儒雅男人对国字脸警官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轩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和了然。他走到国字脸警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国字脸警官听着，脸色变幻，看向林轩的目光从审视变成了惊疑不定，最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对林轩道：“林先生，你的笔录做完了，可以走了。感谢你的配合。”
可以走了？林轩有些意外。是那个儒雅男人的话起了作用？他认识自己？不，不可能。那……
儒雅男人对林轩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林先生，一场误会。你们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后续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们会再联系你。请吧。”
林轩按下心中疑惑，站起身，点了点头，走出了询问室。门外，塞勒涅也已经站在那里，依旧赤足而立，银发垂腰，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那个给她做笔录的女警站在一旁，眼神里还残留着惊艳和一丝茫然，似乎也没问出什么。
儒雅男人对塞勒涅也点了点头，态度客气：“塞勒涅女士，你也可以走了。抱歉耽误你们时间。”
林轩和塞勒涅对视一眼，没有多问，并肩走出了派出所。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出派出所大门，林轩才低声问：“怎么回事？他们问了什么？”
塞勒涅银蓝色的眼眸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倦意：“无非身份来历。我以精神暗示稍作引导，令其思维略偏，未得深究。然此世律法机构，确有几分门道，寻常精神影响难以持久。方才那人，”她指的是那个儒雅中年男人，“意志颇为坚定，且似乎……识得你我气息？”
识得气息？林轩心中一凛。难道那人是能力者？或者与圣殿有关？
“先回去再说。”林轩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两人坐进车里，报出溪木镇的地址。司机透过后视镜，忍不住多看了塞勒涅几眼。
回到租住的小楼时，天色已近黄昏。小院里静悄悄的，隔壁苏晓家亮着灯，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林轩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
凌霜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哪找出来的旧杂志，但显然没在看。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看到林轩和塞勒涅安全回来，她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目光在林轩身上扫过，确认无碍，才淡淡问道：“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误会。”林轩放下心，换了鞋走进来，“莉莉丝呢？”
“在楼上，睡了。”凌霜合上杂志，“你们走后不久，她又发烧，吃了药，刚睡下。”她顿了顿，看向塞勒涅，“有发现吗？”
塞勒涅微微颔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将今日所见简单说了一遍，包括那栋小楼的异常能量、里面的罪恶、警察的介入，以及最后那个神秘的儒雅男人。
凌霜听完，眉头微蹙：“警察插手了，那地方恐怕会被盯上。那个男人……会是圣殿的人吗？”
“不像。”林轩摇头，“圣殿的人，气质和行事风格不同。而且，如果真是圣殿，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他沉吟道，“可能是本地的官方能力者组织，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总之，我们得更小心了。”
“身份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凌霜一针见血，“今天只是运气。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未必能这么容易脱身。”
林轩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没有合法身份，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
“此事，或可着落于那‘能量节点’之上。”塞勒涅忽然开口，银蓝色的眼眸回转，看向林轩，“我于那污秽之地，除感应到黑暗扭曲，亦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与此世常规网络交织的异常数据流。其加密方式，与圣殿及‘幽冥’皆不同，倒似……民间黑客或情报贩子所用。若能反向追踪，或可获取制造虚假身份的渠道。”
黑客？情报贩子？林轩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思路。在无法通过正规途径获取身份的情况下，走灰色地带或许更快。只是，这需要技术。
“艾薇……”林轩下意识想到那个技术天才少女，随即黯然。艾薇还被困在前哨站，生死未卜。
“我可以试试。”凌霜忽然道，见林轩和塞勒涅看来，她补充了一句，“以前受训时，接触过一些基础的网络追踪和信息检索。虽然不精通，但可以尝试顺着塞勒涅说的数据流痕迹找找看。”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林轩点头：“好，等明天，我们……”
话未说完，门铃又响了。
叮咚——
三人都是一静。林轩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是隔壁的邻居苏晓。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居家连衣裙，长发披散，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个盖着盖子的汤碗。
林轩打开门。
“林轩哥！你们回来啦！”苏晓笑容灿烂，将手里的汤碗往前一递，“我炖了鸡汤，想着你们新搬来，可能还没来得及开火，就送点过来尝尝！我手艺还不错哦！”
鸡汤的香气从盖子缝隙飘出，温暖诱人。林轩愣了一下，接过汤碗：“谢谢，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苏晓摆摆手，好奇地往门里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客厅里的凌霜和窗边的塞勒涅，眼睛又是一亮，“凌霜姐，塞勒涅姐姐！晚上好呀！我炖了很多，大家一起喝呀！”
凌霜对她点了点头。塞勒涅也回眸，银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了苏晓一眼，微微颔首。
“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苏晓很识趣，没有进屋，只是笑着道，“对了，林轩哥，我看你们好像还没买车？明天我要去镇上的超市大采购，东西可能比较多，如果你们也需要买东西或者想去镇上逛逛，可以坐我的车一起去呀！我开的是辆二手甲壳虫，虽然小了点，但坐三四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她热情地发出邀请，眼神清澈，笑容真诚，看起来就是个热心单纯的邻居女孩。
林轩心中微动。有车确实方便很多，而且可以顺便熟悉一下镇子，采购些必需品。他看了一眼凌霜，凌霜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你了。明天大概什么时候？”林轩问。
“上午九点左右吧！到时候我过来叫你们！”苏晓开心地说，挥挥手，“那我不打扰啦！鸡汤趁热喝！晚安！”
送走苏晓，关上门。林轩端着还温热的鸡汤回到客厅，放在餐桌上。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个邻居，似乎过于热情了。”凌霜淡淡道，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审视。
“或许只是性格如此。”林轩打开盖子，鸡汤炖得金黄清澈，里面还有香菇和枸杞，看起来确实用了心。“先吃饭吧。明天去镇上，除了采购，也想想办法解决身份的问题。”
三人简单用了晚餐（塞勒涅依旧只喝茶）。鸡汤味道确实不错，鲜香醇厚，让疲惫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
饭后，凌霜上楼查看莉莉丝的情况。林轩则在客厅，尝试用新买的廉价手机连接网络，搜索一些关于溪木镇、附近都市，乃至可能的能力者或异常事件的信息，但公开网络上的信息有限，大多是真假难辨的都市传说。
夜色渐深。小楼里安静下来。林轩洗完澡，换上干净衣物，走到二楼的走廊。凌霜从房间里出来，对他低声道：“她睡得沉，烧退了点。”
林轩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凌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林轩走到为莉莉丝准备的那间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莉莉丝侧躺在床上，盖着薄被，紫罗兰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暗红色的雪纺睡裙肩带滑落一边，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一小片白皙的背脊，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林轩轻轻关上门，没有进去。他走到隔壁自己的卧室（实际上塞勒涅那间靠里，这间原本应该是他睡，但让给了莉莉丝和凌霜），里面只有一张空床。他想了想，没有开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从清晨的逃亡，到小镇落脚，卷入罪案，警局风波，邻居邀约……这个看似平静普通的小镇，似乎也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而他们，就像几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
体内的星核缓缓流转，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能感觉到，经过白天的休息和调养，星核的活力恢复了一些，对周围能量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隔壁房间塞勒涅身上散发出的、与星辰共鸣的宁静波动，以及楼下客厅里，凌霜那清冷而坚韧的气息。
还有……他看向窗外隔壁那栋小楼。苏晓的房间还亮着灯，隐约有轻柔的音乐声飘出。那个女孩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就像个最普通的邻家女孩。但她的出现和热情，总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就在这时，他目光忽然一凝。
只见对面街上，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那黑影的轮廓……有些熟悉。
林轩瞳孔微缩，体内星核骤然加速运转，冰蓝色的微光在眼底一闪而逝。他凝神望去，阴影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正在暗中注视着这里。
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