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门静静地矗立在通道尽头,锈迹在应急灯幽绿的光芒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门上“普罗米修斯计划 - 第三后勤保障处”的字样如同一个来自过去的冰冷注脚,宣告着门后世界的异常属性。门后传来的低沉轰鸣声富有规律,像是某种大型机械仍在运作,又或是废弃设备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共振。
苏韫莬掌心的脉动与这轰鸣声产生了微妙的和鸣,仿佛他体内的“火种”碎片与门后的存在遥相呼应。这感觉并不舒适,像是有无形的丝线穿过皮肉,牵扯着他向前。
“哥,我们要进去吗?”瑾棽的声音带着犹豫和不安。门后的一切都透着未知的危险,但身后的黑暗通道也并非归途。
苏韫莬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触摸冰冷的金属门面,指尖沿着锈蚀的纹路滑动。没有找到明显的开关或拉手。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失灵的密码盘上,又看向门框边缘。忽然,他注意到门缝下缘的灰尘分布有些异常,似乎近期有极轻微的空气交换。
门,可能并未完全锁死?或者,有别的开启方式?
他尝试将掌心贴上门板,那个残留着碎片微粒、仍在隐隐渗血的伤口直接接触到了冰冷的金属。一瞬间,奇异的共鸣感增强了!掌心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脉动,而是一种更清晰的、类似“识别”或“请求对接”的微妙震颤!
与此同时,他意识中那片沉寂的“回响之海”,竟也随之泛起涟漪。并非连接弟弟们的那几条通道,而是更深层、更模糊的……仿佛触及到这片设施本身残留的、庞大而冰冷的“记录”或“场”的边缘。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轰鸣掩盖的机械咬合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陈旧、干燥、混杂着淡淡机油和电子元件气味的空气涌出,与密道中的潮湿腐败截然不同。
门,真的开了。因为他的接触,或者更准确地说,因为他掌心残留的“普罗米修斯”相关物质,以及他“火种”的身份。
苏韫莬心中警铃大作。这太顺利,太像是某种安排。但退路渺茫,追兵可能随时从后方出现。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黑暗的通道,咬了咬牙。
“跟紧我,瑾棽。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别乱碰。”他低声嘱咐,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后,率先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
门内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更像是一个设备控制前厅。头顶数盏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提供着比外面通道明亮许多但依旧冷淡的照明。墙壁是灰白色的,布满灰尘和零星的电线管道。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由数十块小型监视屏组成的墙面,只是如今超过九成的屏幕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块闪烁着无意义的雪花点或静止的、视角固定的模糊图像(似乎是空无一人的走廊或房间)。屏幕墙下方是一排布满灰尘和按钮的控制台,许多按键的标识已经磨损不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金属基座,基座上方悬浮着一个篮球大小的、缓缓旋转的暗蓝色多面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光点在流转,发出低沉的、与门外听到的轰鸣同源的嗡嗡声。它似乎是整个大厅,乃至这片区域仍在运作的某种核心能源或控制节点。
“这里……好大。”瑾棽压低声音惊叹,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四周。
苏韫莬的目光则迅速扫过整个大厅。除了他们进来的门,侧面还有两扇紧闭的门,分别标着“仓储区A”和“主控室\/档案室”。地面有明显的灰尘拖曳痕迹,而且不止一条,痕迹新旧不一,最新的似乎就在不久之前!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可能还没走远!
他心中一紧,立刻示意瑾棽噤声,拉着他躲到控制台后方一个视觉死角。他小心地探出头,观察那些痕迹的走向。最新的痕迹,似乎延伸向了“主控室\/档案室”的方向。
会是谁?秦铮或墨凛的人已经找到这里了?还是顾言澈独自潜入?抑或是……这个废弃设施里,还有别的“东西”?
他屏息凝神,将意识沉入“回响之海”,试图感应除了弟弟们之外的、近在咫尺的意识波动。但这里残留的、来自那个暗蓝色晶体的能量场似乎对精神感知有干扰,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冰冷的背景杂音。
就在他试图分辨时,“主控室\/档案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像是纸张翻动,又像是金属部件被轻拿轻放的声音。
有人在那里!
苏韫莬握紧了拳,掌心的伤口因用力而传来刺痛。他看了一眼身后紧张得脸色发白的瑾棽,又看了看大厅中央那个缓缓旋转的晶体,以及那两扇通往未知的门。
不能留在这里,太暴露。必须搞清楚里面是谁,或者,找到另一条出路。
他仔细观察控制台。虽然大部分按键失效,但有一个独立的、带着红色保护罩的拉杆状开关,旁边有一个模糊的标识:“应急照明\/通风独立系统 - 手动启动”。也许可以制造一些动静?
他轻轻将瑾棽按在角落,用口型示意“绝对不要动”,然后自己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个拉杆旁。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下保护罩,用力扳动了拉杆!
“嘎吱——嗡——!”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骤然响起的、不同于中央晶体嗡鸣的电机启动声在大厅中回荡!头顶几盏原本熄灭的应急灯管猛地亮起,发出更加刺眼的白光!同时,侧面的通风管道传来气流加速的呼啸声!
“谁?!”主控室方向立刻传来一声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喝问!脚步声快速向门口移动!
苏韫莬在拉动拉杆的瞬间,已经如同猎豹般蹿回瑾棽身边,拉着他矮身冲向大厅另一侧那扇标着“仓储区A”的门!那扇门是普通的双开弹簧门,没有电子锁。
“站住!”主控室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深色的战术背心和长裤,并非秦铮或顾言澈手下那种制式服装,更显精悍利落。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口微微发光的武器,显然不是普通枪械。他看到苏韫莬和瑾棽的背影,立刻举枪,但似乎顾忌着什么,没有立刻开火。
苏韫莬用肩膀猛地撞开“仓储区A”的门,拉着瑾棽冲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门是普通的金属门,没有锁,只能暂时阻挡视线。
仓储区内景象更加令人震撼。这里极为宽敞,高耸的货架上密密麻麻堆放着各种规格的金属箱、板条箱和密封容器,上面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也有一些区域有明显的翻动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陈旧金属和化学试剂的味道。远处隐约可见大型设备和车辆(如履带式运输车)的轮廓,都被防尘布覆盖着。
这里简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为某个庞大计划服务的巨型仓库!
没有时间细看,苏韫莬听到身后大厅的门被猛地推开,追兵的脚步声传来。他拉着瑾棽,凭借着货架的掩护,向仓库深处狂奔。货架之间的通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
“发现未授权闯入者!疑似目标‘火种’及关联‘锚点’!”追兵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在空旷的仓库里隐隐回荡,语气冷硬专业,“启动区域封锁程序!c级应对预案!”
话音落下,仓库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几道厚重的金属卷帘门开始从上方缓缓降下,封堵住主要的通道出口!
他们要被关在里面了!
苏韫莬目光急扫,看到侧方不远处,有一辆半开着门的、类似小型电瓶巡逻车的车辆停在一个货架旁。他不及多想,拉着瑾棽冲过去,将瑾棽塞进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位。钥匙竟然就插在车上!他猛地拧动钥匙,车辆发出低微的电力驱动声,仪表盘亮起。
他来不及研究操作,凭着本能踩下“油门”(或许是加速踏板),小型电瓶车猛地向前蹿出,险险地从一道即将完全落下的卷帘门下钻过!
“砰!”卷帘门在车后重重落地,激起一片尘土。
暂时甩开了一道封锁,但前方还有更多的未知和可能落下的闸门。车辆在货架迷宫中疾驰,苏韫莬必须全神贯注地躲避障碍和选择路径。瑾棽紧紧抓住车内的扶手,小脸煞白。
“哥!那边!”瑾棽突然指着右前方喊道。
苏韫莬循声望去,只见那边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似乎是装卸平台。平台侧壁有一扇巨大的、向上开启的金属门,门外隐约能看到向上的斜坡和……自然的昏暗光线?那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但平台上方,另一道更厚重的闸门也正在缓缓下降!而且门口似乎站着两个人影,穿着同样的战术装束,正在布置什么——也许是绊索或拦截设备。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方闸门将合。
绝境。
苏韫莬眼中闪过决绝。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电瓶车的速度推到了极限!直直朝着那正在闭合的出口冲去!同时,他空出一只手,再次按住了自己渗血的掌心,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连同体内残存的“火种”之力,不顾一切地压缩、凝聚!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必须为瑾棽撞开一条生路!
掌心的伤口仿佛燃烧起来,暗金色的微光从指缝中溢出,与他眼中骤然亮起的炽金光芒交相辉映!一股无形的、混乱而灼热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
“什么?能量读数飙升!!”堵在出口的一名守卫惊愕地看着手中的探测仪。
疾驰的电瓶车,车头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稀薄却炽烈的光晕,如同燃烧的彗星,义无反顾地撞向即将闭合的出口闸门,以及闸门前严阵以待的守卫!
守卫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那奇特的武器,枪口光芒凝聚。
千钧一发!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闸门底缘、守卫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动静都要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仓库另一个遥远的区域传来!剧烈的震动让整个仓储区都在摇晃,货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甚至有些箱子倾倒!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响起!
“b区发生剧烈能量泄露!结构稳定性受损!优先处理!”守卫的通讯器中传来急促的指令。
堵门的两人明显一愣,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瞬间!
苏韫莬驾驶的电瓶车,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险之又险地从那道厚重闸门仅剩的、不足半米高的缝隙下,擦着地面,硬生生“铲”了出去!车底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火花!
冲出闸门的瞬间,耀眼(相对仓库内部而言)的自然光线涌来,尽管是夜晚,但远处城市的灯火和稀疏的星光,依然让习惯了黑暗的两人感到一阵目眩。
他们冲出了地下设施,来到了一处似乎是废弃工厂后院的开阔地。身后,厚重的金属闸门终于“轰”然完全落地,将仓库与外界隔绝,也暂时挡住了追兵。
电瓶车又向前冲了几十米,终于耗尽了动力,缓缓停了下来。
苏韫莬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下不顾一切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掌心的伤口更是火烧火燎地痛。
“哥!哥你怎么样?”瑾棽带着哭腔摇晃他。
“没……事……”苏韫莬勉强抬起头,看向周围。这里堆放着一些生锈的工业废料和集装箱,远处是破败的厂房轮廓。他们确实出来了,但这里显然也并非安全之地。
更重要的是,刚才那声巨大的爆炸是怎么回事?谁引发的?是追兵触动了什么?还是……有第三方势力介入了地下设施的交锋?
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夜风的凉意,听着远处隐约的警笛声(可能是爆炸引起),以及……意识中,那些因他刚才全力爆发而再次被强烈惊动的、“回响之海”里的连接通道,正传来更加疯狂、更加接近的波动。
弟弟们,更近了。
而他和瑾棽,刚刚逃离一个危险的遗迹,又暴露在了夜晚的城市荒野中。
掌心的灼热依旧,像是在提醒他,这场以他为目标的围猎,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