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前进。
走廊通向一个十字路口。正前方是主控制室,左侧是生活区,右侧是实验室区域。根据扫描,节点c在主控制室下方的核心区。
李曜选择了右侧。
他想先去看看那个实验室——那个进行“哨兵”和“净化者”项目的地方。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这里和侦察器看到的景象类似,但更……完整。实验设备大多完好,甚至有些还在低功耗运行。中央的操作台上,一个全息投影还在闪烁——那是一份未完成的研究报告:
“项目:哨兵-7型生物-机械共生体最终测试报告”
“测试对象:克隆体-K73系列”
“测试环境:模拟混沌污染浓度7级”
“结果:对象在暴露后72小时内保持意识清醒,第73小时出现攻击性行为,第80小时完全混沌化。结论:当前技术无法实现长期兼容,建议中止项目。”
报告下方,有一个手写的批注:
“不同意。数据表明,适配率92%的个体可以抵抗混沌污染80小时,这已经足够执行短期侦察任务。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放弃所有可能性。——凯尔文”
凯尔文博士。哨站长,也是这些研究项目的负责人。
李曜继续查看其他文件。他找到了一份人员名单,上面有哨站所有研究员和守卫的名字,共四十七人。名单末尾有一个备注:“撤离优先级:研究员优先,技术资料优先,节点保护优先级:最高。”
但显然,撤离没有成功。
他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个人储物柜,柜门半开。里面有几件私人物品:一张全息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背景是星尘矿业总部花园;一个手工制作的陶瓷杯,上面写着“最佳爸爸”;还有一本纸质笔记本。
笔记本。
在电子化高度发达的时代,还有人用纸笔记录,通常意味着内容极度私密或敏感。
李曜拿起笔记本,翻开。
前面几十页是实验记录和数据图表,笔迹工整严谨。但从中间开始,内容变了:
“星尘纪元217年4月5日:观测者网络中断了所有常规通讯,只重复发送一条信息:‘执行协议7.3条’。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协议。总部没有回应。”
“4月7日:混沌污染浓度在边境地区急剧上升。哨兵-7型测试全部失败。我们被命令销毁所有研究样本,但凯尔文博士私下保留了一部分。他说‘不能就这么放弃’。”
“4月10日:更糟的消息。从裂谷方向来的商队带来了情报——一个名为‘暗影’的组织正在崛起,他们拥有先进的银灰色技术,并且……似乎在主动收集混沌污染。凯尔文博士说,这可能和观测者的异常行为有关。”
“4月12日:最后的通讯。凯尔文博士联系上了他的老朋友——铁砧山谷的一位工程师。他们制定了一个应急计划:如果哨站沦陷,将节点c的部分核心数据转移到铁砧,等待后来者。但传输需要时间,而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
“4月13日:他们来了。不是掘墓人,不是混沌实体,而是……穿着黑色防护服的人形。他们胸口的符号和观测者一样,但他们的行为……他们在杀戮,在抓捕。凯尔文博士启动了最终防御协议,让我和其他研究员带着数据核心躲进安全屋。他说他会留下来,争取时间。”
“4月14日:安全屋的监控还能看到外面。我看到了……凯尔文博士被抓住了。那些黑色人形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带走了。他们还带走了所有的研究资料,包括‘哨兵’和‘净化者’的全部数据。”
“4月15日:食物和水快耗尽了。安全屋的氧气循环系统出现故障。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后来者找到这本笔记,请记住:凯尔文博士没有背叛。他只是在绝望中,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他说:‘如果秩序无法拯救我们,那么我们必须理解混沌,甚至……驾驭它。’”
“他可能是疯了。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也许疯狂才是唯一的理性。”
笔记在这里中断。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颤抖的字:
“我听到了脚步声。他们找到了安全屋。愿秩序……原谅我们所有的罪。”
李曜合上笔记本。
真相的碎片开始拼凑:十七年前,观测者网络出现异常,部分单位可能倒向混沌。它们在地表的代理人“暗影”袭击了边境哨站,抓走了凯尔文博士,夺取了所有研究资料。哨站的其他人被屠杀或抓捕,只有少数人躲进安全屋,但最终也未能幸免。
而凯尔文博士的理念——“理解混沌,驾驭混沌”——可能成为了暗影后来研究方向的基础。那些改造人,那些污染节点的技术,可能都源自这里。
但还有一个问题:节点c为什么没有被完全污染?为什么那具战斗骨架还能坚持十七年?
李曜离开实验室,向主控制室走去。
主控制室的门紧闭,但旁边的密码面板已经损坏。他用高频振动匕首切开控制面板后的线缆,手动接通电源。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控制室内一片狼藉。控制台被砸毁,屏幕碎裂,但中央的全息投影仪还在运转——它投射出的,是一个人的影像。
凯尔文博士。
或者说,是他留下的最后信息。
影像中的男人大约五十岁,面容憔悴,眼睛里有深深的疲惫,但依然明亮。他穿着沾满污渍的研究袍,背景就是这间控制室,但那时还没有被破坏。
“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影像开始说话,声音平静中带着决绝,“那么说明两件事:第一,哨站已经沦陷;第二,你通过了节点A的验证,获得了星尘守望者的临时权限。”
“我是凯尔文,边境哨站站长,也是‘哨兵’和‘净化者’项目的负责人。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观测者网络出现了分裂。一部分单位——我们称之为‘堕观者’——开始主动接触混沌,认为秩序与混沌的融合是进化的下一阶段。他们在地表建立了‘暗影’组织,试图将混沌污染系统化、武器化。”
“十七小时前,我们收到了堕观者的最后通牒:交出所有研究资料和节点控制权,加入他们的‘新秩序’,或者被消灭。我拒绝了。”
“但我没有选择死守。我做了一个交易——用我个人和部分研究员的‘自愿配合’,换取哨站其他人安全撤离的机会,以及……节点c的暂时保全。”
影像中的凯尔文苦笑了一下。
“是的,你在地下看到的那具战斗骨架,是我。或者说,是我的意识备份,被上传到了最后一具‘哨兵’原型机中。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战斗到底,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节点c的核心数据已经通过加密信道发送到了铁砧山谷的一个安全地址。那是我的老朋友陈启明——如果你来自铁砧,可能认识他,他是遗民工程师协会的创始人之一。”
“但数据只是备份,真正激活节点c,需要我的生物密钥和意识验证。所以那具骨架必须存活,直到真正的秩序继承者到来。”
“现在你来了。所以听好最后的指令:”
“节点c的核心控制台在下方密室,入口在主控制台下方,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0415。进入后,你将面对一个选择——是尝试净化节点,彻底清除堕观者的污染;还是……接纳污染,将其转化为一种可控的力量。”
“我无法告诉你哪个选择正确。十七年的守望,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纯粹的秩序会僵化,纯粹的混沌会毁灭。也许真正的出路,在两者之间。”
“但无论你选择什么,请记住:堕观者的目标不仅仅是污染节点。他们想要的是‘方舟’协议本身——他们想将整个秩序网络转化为混沌的温床,然后……播种到其他世界。”
“阻止他们。”
影像闪烁了几下,开始变得不稳定。
“最后……如果你见到我的女儿艾莉西亚,告诉她……爸爸很抱歉,没能回去。但爸爸没有背叛自己的信念。我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战场。”
影像消失了。
控制室陷入寂静。
李曜站在原地,消化着刚刚获得的信息。
凯尔文博士。艾莉西亚·陈的父亲。他在十七年前选择成为一具战斗骨架,守望节点至今。而他的女儿,在星尘矿业总部,设计了“方舟”协议,将文明火种封入守望者骨架。
父女二人,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战场,守护着同一个希望。
而现在,这个希望,交到了李曜手中。
他走向主控制台,按照凯尔文说的,输入密码:0415。
控制台下方,地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李曜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在他身后,控制室的阴影中,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