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草叶像无数把细小的锯齿，刮擦着腹部的皮肤。
林凡伏低身体，四肢没入齐腰深的野草中，只露出一双半眯的褐色兽瞳。泥土腥气混杂着远处柴油燃烧的焦臭味，直往鼻孔里钻。
他没动。
前方三十米开外，两辆军用卡车打着双闪，刺眼的黄色光柱在紫雾中切出两条浑浊的通道。工兵排的吼叫声、铲子撞击碎石的脆响、还有重型机械液压臂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那里是塌方点。
而在路基的另一侧，靠近悬崖边缘的一小块平地上，搭起了一顶墨绿色的临时帐篷。
几个警卫持枪站在帐篷外，虽然姿态松垮，但枪口依然有意无意地指着四周的黑暗。
那是厉沉的位置。
林凡甚至能听见那家伙在里面发出的哼哼声，那是断臂伤口带来的持续痛楚，也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发泄不满。
机会只有一次。
林凡缓缓转动眼球，视线越过帐篷，顺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爬。
紫雾遮蔽了大部分视野，但他现在的视力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在那层朦胧的紫色纱幔后，一块形状狰狞的巨石突兀地探出头来。
它悬在半山腰，距离路面大约二十米高。
暴雨冲刷走了大部分泥土，这块几吨重的大家伙此刻就像一颗摇摇欲坠的烂牙，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底部只有几块碎石和一团纠结的树根在苦苦支撑。
林凡收回视线，眉心深处那股灼烧感再次袭来。刚才在车斗里透支念力的后遗症还在，脑袋里像是有把钢锉在来回拉扯。
但他不在乎。
前世十年，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想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更不一定要用刀。
只要找对那个支点。
他悄无声息地向侧面移动，避开探照灯的扫射范围，绕到了山壁的侧后方。这里的坡度接近七十度，湿滑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
但这难不倒一条狗。
锋利的爪尖弹出，死死扣住岩石缝隙，林凡像一只白色的壁虎，贴着崖壁快速攀升。每一次肌肉收缩，伤愈不久的前腿都会传来一阵酸麻，那是身体在抗议。
忍着。
这点痛比起厉沉要把他切片研究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五分钟后，他趴在了一丛灌木后，距离那块巨石的基座只有不到五米。
近距离看，这块石头更加惊心动魄。
它呈不规则的菱形，重心已经严重偏移。支撑它的那块基岩下方，几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正卡在关键位置。
这就是它的死穴。
林凡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调整着呼吸频率。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眉心。那股原本躁动不安的能量被强行压缩、凝聚，最后化作一只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出。
距离五米。
这是他目前念力操控的极限距离。
那种脑浆被搅动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喉头，鼻腔里热流涌动，又流鼻血了。
林凡死死盯着那颗卡在最底部的鹅卵石。
它不仅承载着巨石的重量，更是整个力学结构的平衡点。只要它松动两厘米，甚至是一厘米……
“嗡——”
耳膜深处传来低频的震颤。
视线中的鹅卵石周围，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动啊！
林凡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颗鹅卵石纹丝不动，几吨重的压力死死压在它身上，想要直接推开它，无异于蚍蜉撼树。
林凡并没有慌乱，他迅速改变策略。既然推不动石头，那就挖空它脚下的泥。
念力触手瞬间散开，化作几股更细微的力量，钻入鹅卵石下方的泥土中。
那里已经被雨水浸泡得松软不堪。
“给我……散！”
林凡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
泥土飞溅。
虽然每次只能带走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泥沙，但在高频率的念力冲击下，鹅卵石底部的支撑层开始迅速流失。
一下，两下，三下……
脑袋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精神力枯竭的前兆。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颗顽固的鹅卵石突然向下一沉。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被掩盖在远处挖掘机的轰鸣声中。
平衡，破了。
林凡立刻撤回念力，身体瞬间虚脱，软软地趴在灌木丛里。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块巨石。
起初是静止。
接着，几缕尘土从石头底部喷出。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嘎吱——”
那块几吨重的巨石缓缓倾斜，像是巨人低下了头颅。原本支撑它的树根崩断，发出鞭炮般的脆响。
正在下方帐篷里休息的厉沉，此时正端着一杯热水，对身边的警卫员发火：“魏天成那个老狐狸，故意把我扔在这透风，等回了基地，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警卫员低着头，不敢接话。
突然，帐篷顶部的帆布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强烈的气流压了下来。
警卫员下意识地抬头，瞳孔瞬间放大。
头顶上方，黑压压的阴影遮蔽了天空，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死亡从天而降。
“营长！小心！”
那名警卫员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没有选择自己逃跑，而是猛地扑向躺椅上的厉沉。
“轰隆！”
巨石砸落。
大地剧烈震颤，泥水和碎石像弹片一样四处飞溅。
那顶墨绿色的帐篷瞬间消失在烟尘中。
林凡趴在崖壁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成了？
烟尘弥漫，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远处的魏天成和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呆了，所有人愣了一秒，随即疯狂地向这边冲来。
“救人！快救人！”
“医疗兵！担架！”
混乱中，有人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柱穿透尘埃，照亮了现场。
林凡的眼神暗了暗。
那块巨石并没有完全砸中帐篷的核心位置。它在落地前撞上了一棵枯死的老树，稍微改变了一点轨迹，最后侧着砸在了路基上，将半个帐篷碾进了泥里。
在巨石边缘的泥潭中，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那个警卫员半个身子被压在石头下，鲜血从嘴里狂涌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在他身下，厉沉满脸是泥，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厉沉疯狂地挣扎着，从警卫员身下爬出来。他那条完好的左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角度，显然是断了。
但他还活着。
甚至还有力气尖叫。
林凡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
命真大。
那个警卫员用命换了他一次生机。
如果不推那一下，厉沉现在的脑袋应该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