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丞相莲峰走马上任第三日,林砚便带着提前拟好的《户部革新十二条》踏入了户部衙署。刚进大门,便见廊下堆着半人高的旧账册,纸页泛黄卷曲,有的还沾着霉斑;几名吏员正围着一本账册争执,指尖在混乱的字迹上乱点,唾沫星子溅在账页上——这便是张延龄留下的烂摊子:账册无分类、收支无明细、考核无章程,连去年江南茶税的具体数目都查无实据。
“都停手。”林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着绯红官服,走到廊下,脚尖轻点那堆旧账册,“从今日起,户部推行‘三归法’:账册归类、流程归序、考核归标。”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捧着十几个贴着红签的木柜上前,“这是‘分类柜’,按‘军粮、赈灾、税赋、盐铁’等十二项分类,旧账册今日起全部重新核验归档,每本账册需注明经手人、核验人,签字画押,日后若有差错,一查便知。”
吏员们面面相觑,老吏王忠勇忍不住出列:“大人,这旧账册足有三十年积余,重新归档怕是要耗半年功夫……”林砚早已料到这般反应,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封面写着《账册速核法》:“这是我参照江南茶农记账的法子改良的,账页分‘收入、支出、结余’三栏,用简单符号标注‘已核、待核、存疑’,熟练后一日可核百本。”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流水账简化法”,“比如茶税,只需记录‘产地、数量、税额、入库日期’四项核心,冗余文字全部删减,清晰明了。”
整顿的第一重难关便是“流程混乱”。此前户部拨款全凭主事口头吩咐,既无文书记录,也无复核环节,张延龄便是借此私吞粮草。林砚当即立下“三联单制度”:拨款时需填“申请单、复核单、入库单”,三单合一才能放款,申请单需经手人签字,复核单需户部侍郎审核,入库单需接收方盖章,三者缺一不可。他特意让人打造了一套铜制印章,刻着“核讫”“待审”“驳回”字样,不同环节用不同印章,杜绝暗箱操作。
午后,苏清鸢带着药箱前来探望,刚进衙署便眼前一亮:廊下的旧账册已搬进屋内,吏员们正按分类柜有序归档,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流程图谱”,用红笔标注着拨款、核账的每一步流程,连签字的位置都画了圈;几名年轻吏员正用林砚发明的“算筹速算法”核验数目,手指在算筹上翻飞,比往日快了三倍不止。“看来你的‘新法子’很管用。”苏清鸢笑着递上一杯龙井,茶香混着账册的墨香,格外清冽。
“最难的还在后面。”林砚接过茶,指向衙署东侧的空地,“我要建‘明鉴墙’,每月将户部收支明细、吏员考核结果公示其上。考核分‘勤、准、廉’三项,勤看账册核验数量,准看差错率,廉看有无违规操作,三项皆优者赏,连续两次不合格者贬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吏员,“张延龄便是靠捂着盖着才敢贪腐,如今把一切摆在明处,谁还敢伸手?”
这话传到莲峰耳中,他特意亲自前来户部视察。见账册分类整齐、流程清晰,连最棘手的三十年旧账都已核验过半,莲峰不禁赞叹:“萧大人这‘三归法’,看似简单,却切中户部积弊。尤其是‘明鉴墙’,既约束了吏员,又让百姓知晓户部动向,实乃良策!”结束后,他当即奏请皇上,将户部的革新之法推行至全国各州府,皇上当即准奏,还特意御笔题写“明察秋毫”四字,赐给户部衙署。
革新推行一月,户部便交出了一份字字扎实的“答卷”——司吏房统计的明细册上,江南茶税一栏用朱笔圈出醒目数字:比去年同期增收三成二,且附带着各州府茶税入库的“三联单”存根,从杭州府的龙井税到苏州府的碧螺春税,每一笔的产地、数量、银钱数目都清晰可查,连此前模糊不清的“杂茶税”都厘清了来源;军粮司的文书更显亮眼,大同守军最新传回的回执上写着“军粮五日抵营,颗粒无差”,要知道往日这般路程至少需十日,且常伴有“损耗过半”的糊涂账;最让吏员们心服口服的是考核册,全署三十余名吏员,上月差错率仅为三成五,较往日两成的平均差错率暴跌近七成,其中三名老吏因“勤准廉”三项全优,还得了皇上特批的赏银。
这日傍晚,夕阳将户部衙署的飞檐染成金红色,东侧的“明鉴墙”前早已围满了百姓。墙面上贴着大幅的收支明细与考核榜单,用不同颜色的笔墨标注得清清楚楚。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放下肩头的担子,指着茶税增收的数字啧啧称赞:“难怪今年茶价稳了!原来税银都明明白白进了国库,没被贪官克扣去!”一位白发老者,凑到考核榜单前,指着自家孙子的名字笑道:“我家小子在户部当差三年,今儿总算凭真本事得了‘优’!这‘明鉴墙’好啊,干得好赖,全城人都看得着!”林砚站在廊下,看着百姓们或点头赞许、或互相讲解的热闹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的玉带——那上面还留着皇上御赐时的余温。
“看什么笑得这般出神?”苏清鸢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她提着食盒从巷口走来,裙角沾着几缕晚春的柳絮。她将食盒搁在廊下的石桌上,取出里面的桂花糕与温茶,“刚从丞相府回来,莲丞相说,户部这月的考评是朝中各署第一,皇上龙颜大悦,已默许他日后为我们递告假的折子。”她将一杯温热的龙井递到林砚手中,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腹,又轻轻拢了拢他官服的领口,“晚风吹得凉,仔细着了寒。”
林砚转头看向她,夕阳透过衙署的窗棂,落在她鬓边的茉莉上,映出温暖的光晕。他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为他绣锦帕、为百姓施针留下的痕迹。“等忙完这阵,我们就回杭州,考虑在杭州买一处四合院,每到花开的时候,就可以去住一段时间。”他望着远处的皇城,眼中满是憧憬,“带着莲心,去虎跑泉煮新茶,去西溪湿地看荷花,让她看看,她父亲守护的朝堂,终究换来了这人间安宁,换来了这江南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