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官道寂寥。
“动手!”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
刹那间官道两侧原本静谧的密林,仿佛活了过来!
“呜!”
沉闷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无数黑影从山坡与林木之后涌出,带着滔天的杀气席卷而下。
他们高举着各式兵刃,口中狂热地呼喊着口号。
“清君侧!救楚王!”
“诛杀国贼诸葛亮!迎楚王还朝!”
喊杀声汇成一道惊雷,在狭长的山谷间反复回荡。
数千名叛军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芒,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辆在官道中央被区区百余人护卫着,显得孤立无援的马车。
一名叛军校尉,正是城西别院那为首之人的心腹。
他一马当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成了!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
刘备果然毫无防备,诸葛村夫也有失算之时。
只派这点人护送一位亲王,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要劫下楚王,再将他送上太子之位。
日后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便不再是梦。
再不济也是挟亲王以清君侧。
他们将是匡扶汉室的功臣,是名垂青史的义士!
“弟兄们冲啊!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他嘶声呐喊着挥舞着环首刀,一刀便将一名猝不及防的护卫砍翻在地。
鲜血飞溅,彻底点燃了所有叛军的凶性。
他们疯狂地扑向那辆象征着无上权力和未来的马车。
护卫们节节败退,转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那校尉狞笑着,一脚踹开挡路的护卫尸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车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开了马车的门帘!
“楚王殿下,末将救驾来迟!”
他满怀激动地吼出声,准备迎接那位能给他们带来一切的楚王。
然而车帘之后,空空如也。
没有惊慌失措的楚王,没有瑟瑟发抖的侍从。
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锦垫,静静地躺在车厢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校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楚......楚王?!人......人呢?!”
他整个人都懵了,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刻一道清越激昂的号角声,从山谷的另一侧山坡上骤然响起!
这号声,与叛军那沉闷杂乱的号声截然不同。
它高亢,肃杀,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片山坡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军容鼎盛的军队。
他们玄甲黑盔手持长枪,列成一个沉默而冷酷的方阵。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吞光重甲,手持一杆大刀,独立于阵前。
不是那个被他们视作棋子的楚王刘封,又是何人!
此刻的刘封,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在廷尉府公堂上的颓唐与绝望。
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眸里,充满了被欺骗、被利用的滔天怒火。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遥遥指向山谷中那群惊愕到呆滞的叛军。
“汝等乱臣贼子,安敢放肆!”
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惊雷,每一个字都砸在叛军的心头。
“我刘封生是父皇之子,死是大汉之臣!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摆布,用以谋逆的玩物!”
“今日,我便要亲手将尔等这些国之蛀虫,尽数诛绝!”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那叛军校尉的头顶浇到脚底。
中计了!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彻头彻尾的,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死亡陷阱!
“撤!快撤!全军后撤!”
他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嘶吼,拨转马头就想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已经晚了。
当他们惊慌失措地调转方向,试图沿着来路逃回江陵时。
却骇然发现身后的谷口,不知何时已被一支军队彻底封死。
那是一支骑兵。
他们整齐地列成一道钢铁防线,人马俱寂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为首的将领白马银枪,威风凛凛。
正是统领中护军的,征东将军赵云!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冷冷地看着这群自投罗网的猎物。
前路被堵,后路被截!叛军彻底陷入了混乱。
“往西边冲!从西边杀出去!”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可就在他们把目光投向西边山林时。
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
“贼子想往哪儿跑?!”
“燕人张飞在此!”
只见西边的谷口,一员猛将手持丈八蛇矛。
圆睁环眼,须发皆张,正是骠骑将军张飞!
他身后,密密麻麻的步卒方阵,长矛如林,盾牌如山。
将唯一的生路堵得水泄不通。
东有刘封,南有赵云,西有张飞。
天罗地网,已然合拢。
叛军校尉看着这绝望的一幕,浑身抖如筛糠。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扼住每个人咽喉的时刻。
一阵诡异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吟唱声,从他们侧翼的林中幽幽传来。
那声音原始而野蛮,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气。
叛军们惊恐地望去,只见林地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征北将军,魏延。
他依旧是一身玄甲衣,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身边那个煞气冲天的蛮王那剌,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收网。”
“吼!”
那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野咆哮。
他身后三千名只在腰间围着兽皮的乌浒蛮兵,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从林中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却像一群最凶残的猎食者。
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狠狠地楔入了叛军混乱的中军!
刀锋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乌浒蛮兵,每一个都像是在丛林中搏杀了千百遍的猛兽,动作迅捷而致命。
他们手中的弯刀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叛军的阵型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瞬间便被撕得粉碎。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所谓的“清君侧”,所谓的“迎楚王”。
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们扔下兵器,哭喊着跪地求饶,却被张飞的部下一矛刺穿。
有人想往山上逃,却被刘封的弓箭手精准射杀。
而那些被乌浒蛮兵冲散的,下场则更为凄惨。
那名带头的校尉,在混乱中被坐骑掀翻在地。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剌那张凶狠的脸,以及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害怕得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道黑影闪过。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自己身体冲天而起的那一抹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