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一片死寂。
林晚呆呆地坐在转椅上,手里捏着那张楚云歌给的、冰凉的空白卡片。它像一面镜子,映不出任何东西,却又仿佛能映出她那颗被塞得满满当当、乱七八糟的心。
那些沉甸甸的“爱”,每一份都带着温度,也带着形状。秦瑶的爱是锋利的剑,要她并肩作战;苏小小的爱是甜蜜的糖浆,要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江映月的爱是冰冷的解剖刀,期待着灵魂层面的逻辑共鸣;沈知意的爱是温柔的探针,享受着窥探她内心矛盾的乐趣;唐糖的爱是治愈的奶油,却也执着于将她最美的部分做成“收藏品”。
而顾清寒……是“救赎”。
楚云歌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捅进了她混乱的脑子里,胡乱一搅。痛,但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内心那只土拨鼠,此刻停止了思考人生。它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摘掉了沈知意同款的无框眼镜,扔掉了江映月的神经学导论,吐出了嘴里已经没有味道的棒棒糖,然后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马卡龙。
【去他妈的定制手办!老娘是活的!】
林晚低头看着那张空白卡片,窗外的阳光落在上面,白得刺眼。她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褪去了所有的惊惶、迷茫和闪躲。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那张光滑的卡片上,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她拿起了手机,在那个因为顾清寒而建的、汇集了所有“攻略对象”的群里,发出了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一条信息。
【林晚】:大家……现在有空吗?我想请大家来我的工作室,有、有话想对大家说。
***
半小时后,“笨蛋勇气”工作室里,上演了堪称史诗级的一幕。
小小的空间里,气场却割裂成了好几个次元。
秦瑶抱着手臂,斜倚在墙边,明艳的狐狸眼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审视;苏小小则紧紧挨着林晚坐着,像只护食的小动物,警惕地看着所有人;江映月站在书架旁,目光清冷地扫视着桌上的蓝色笔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沈知意坐在单人沙发上,嘴角含笑,温柔的目光像在欣赏一出有趣戏剧的开场;唐糖则提着一个食盒,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娃娃脸上写满了困惑。
而最中央的沙发主位上,坐着顾清寒。
她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平静无波,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坐立不安、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林晚。
空气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公审的犯人,她预想过无数次开口,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的大脑又开始宕机。
她结结巴巴地,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我请大家来……是想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我喜欢你们。”
一句话,石破天惊。
秦瑶挑了挑眉,苏小小瞬间抱紧了林晚的手臂,江映月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开,沈知意的笑容加深了,唐糖手里的食盒晃了一下,而顾清寒,那总是紧抿的薄唇,似乎动了一下。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
【L】:【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修罗场!终极修罗场!晚崽把所有boSS都摇到自己老家了!她要干什么!】
【L】:【“我喜欢你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晚崽这是要干嘛?她是要开后宫吗!她疯了吗!顾总还在场啊!】
【L】:【我他妈直接起立鼓掌!不愧是我晚崽!要么怂到死,要么就作个大的!这是什么?这是社死式告白!一次性告白所有人,达成众生平等的社死结局!我悟了!】
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以为林晚要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后宫宣言”时,林晚却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举起了手里那张卡片,像是举着一面旗帜,展示给所有人。
上面是她刚刚写下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决绝。
“我选择:双向奔赴,各自成长。”
说完,她的目光第一个,也是最坚定地,落在了顾清寒身上。
“顾总,”她的耳根依旧红着,但声音却清晰了起来,“我的主线任务,是你。我喜欢你给我的安全感,也……也喜欢你这个人。但我希望我们不是谁拯救谁,也不是谁附属于谁。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成为更强大的自己,强到……有一天能真正站在你身边,而不是你的身后。”
顾清寒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林晚那双映着光的桃花眼,镜片后的眼神里,冰山正在无声地开裂。
没等任何人反应,林晚又转向了秦瑶。
“秦影后,”她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诚恳,“谢谢你逼着我走出舒适圈。我希望你能继续鞭策我,用你最毒的舌头。但我也想成为一个……有一天能真正接住你所有戏的对手,而不是一个永远躲在你身后,需要你保护的笨蛋青梅。”
秦瑶愣住了,那双总是带着傲慢和风情的狐狸眼,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讶异。随即,她一直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激赏的弧度。
林晚的视线接着转向了苏小小。
“小小,”她看着那个一脸委屈,快要哭出来的女孩,语气放软了些,“我喜欢你的甜,也喜欢你黏着我。但是,我更希望我们能成为彼此独立的个体,能一起分享阳光,也能各自抵挡风雨。你的世界不该只有我,我的世界……也需要空间去成长。”
苏小小死死抱着林晚的手臂,大眼睛里水汽氤氲。但看着林晚那双不容置喙的、认真的眼睛,她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终究还是慢慢地、不甘心地松开了些,最后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了林晚的肩膀上。
最后,林晚看向了江映月、沈知意和唐糖。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但发自内心的笑容。
“江法医,谢谢你用你的方式告诉我,我的很多‘毛病’都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让我不那么害怕自己了。沈教授,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舞台的灵魂。唐糖,谢谢你的甜点,真的……治愈了我很多。我希望,我们能成为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朋友。”
江映月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晚的身影,她极轻地点了点头。沈知意微笑着,扶了扶眼镜,眼中的玩味彻底变成了纯粹的欣赏。而唐糖,愣了几秒后,那张娃娃脸重新绽放出元气满满的笑容,她用力点头:“好!那以后我做了新品,第一个给朋友你尝!”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
【L】:【我哭了……我真的哭了……这不是后宫宣言,这是独立宣言啊!晚崽她站起来了!她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但她回应了所有人!】
【L】:【双向奔赴,各自成长!妈的,这是什么神仙台词!主线攻略顾总,支线共同进步,友情线清晰明确!晚崽才是时间管理和关系管理的神!】
【L】:【你们看到没?瑶瑶女王笑了!小小虽然委屈但听话了!江法医和沈教授都认可了!晚崽这一波,不是端水,是直接把所有人的杯子都摆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她从一个被动的棋子,变成了真正的棋手!】
工作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
林晚说完了所有的话,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又怂了回去。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刚刚干了一件这辈子最社死、也最牛逼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全场的最终boSS——顾清寒身上。
林晚也紧张地看了过去。
顾清寒静静地坐在那里,房间里所有的光似乎都落在了她身上。她看着林晚,那双总是冰冷疏离的丹凤眼中,此刻正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有震惊,有赞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更多的,是一种名为“欣慰”的光。
林晚的这场“自我宣言”,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不仅打破了她自己的困境,也打破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份微妙的平衡。
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也让所有人,真正看到了那个躲在社恐外壳下,正在努力发光的,真正的林晚。
顾清寒缓缓放下水杯,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林晚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