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瘫在“笨蛋勇气”工作室的转椅上，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五个熊孩子轮流玩弄过的限量版手办，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她的灵魂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正在和牛顿讨论万有引力，试图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份沉重的“爱”牢牢吸附在地球表面。
桌上，顾清寒给的那张“攻略图”已经被她看得快要包浆，上面的字迹仿佛都活了过来，在她眼前跳着嘲讽的桑巴舞。左手边，放着江映月那本封面冰凉的蓝色笔记，严谨的线条是她混乱大脑里唯一的锚点；右手边，是唐糖硬塞过来的一盘还没吃完的马卡龙，甜腻的香气顽固地往她鼻子里钻。
空气里，消毒水、奶油、旧书墨香和廉价草莓香精的余味混杂在一起，像一场极度混乱的派对刚刚散场。而林晚的大脑，就是那个被踩得一片狼藉的派对现场。
她内心那只土拨鼠，此刻已经放弃了尖叫和撞墙。它史无前例地戴上了沈知意同款的无框眼镜，手里捧着江映月的《神经解剖学导论》，嘴里还叼着苏小小的草莓棒棒糖，盘腿坐在秦瑶的海报前，进入了贤者思考模式。
【爱是什么？爱是女王的鞭策，是糖浆的捆绑，是手术刀的解构，是心理学的窥探，还是想把我的手做成石膏模型？我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需要满足所有人期待的定制手办？毁灭吧，真的，累了。】
就在林晚准备就地关机，进入省电模式的时候，工作室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
林晚一个激灵，像只被猎枪惊动的兔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又是谁？今天的KpI已经超额完成了啊！
她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
门外，楚云歌正斜倚着门框，一身暗紫色的丝绸旗袍，将她那慵懒又曼妙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没有抽烟，但手里正不紧不慢地把玩着那根古朴的细长烟杆，像握着一根点化世人的魔杖。她那双总像含着三分醉意、七分笑意的迷离眼眸，透过小小的猫眼，仿佛已经看穿了林晚所有的窘迫和迷茫。
林晚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打开了门。
“楚、楚老板……”
楚云歌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根烟杆的末端，虚虚地点了点林晚的眉心，轻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玩味：“小晚啊，你这只小笨蛋，看来又被卷进感情的迷宫里，找不到北了？”
没等林晚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某种不知名花香的气息，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她像巡视领地的女王猫，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那正是唐糖刚刚治愈过林晚的地方。
她将烟杆放在茶几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像一个信号。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在对你很好？”楚云歌慵懒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林晚的心上。
林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秦瑶在教你变强，让你能和她并肩站着。”
林晚想起了排练室里秦瑶毒舌却句句在理的教导。
“小小在黏着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挂在你身上，让你感受她的全世界只有你。”
林晚想起了苏小小那不容拒绝的拥抱和手臂上已经模糊的草莓爱心。
“映月在用她的方式理解你，把你那些羞耻的生理反应，都翻译成了冷静的科学术语。”
林晚想起了江映月用手术刀指着神经解剖图时，那双清冷眼眸里闪过的光。
“知意在看穿你，用一个游戏就剖开了你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内心矛盾。”
林晚想起了沈知意那温柔的、却让她无所遁形的微笑。
“还有唐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治愈你，用甜点和彩虹屁把你团团围住。”
林晚看了一眼桌上的马卡龙，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甜意。
楚云歌看着林晚那副迷迷糊糊、正在点头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不是感觉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被这么多优秀的女人用各种方式爱着？”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
【L】：【我靠！云歌老板娘！终极boSS空降新手村了！这总结，绝了！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晚崽确实是幸福的！】
【L】：【呜呜呜，虽然晚崽社死不断，但确实是团宠啊！女王的调教，年下的撒娇，法医的理解，教授的洞察，甜妹的治愈……这福气给我，我能当场笑死过去！】
【L】：【等一下！你们不觉得云歌老板娘的语气有点奇怪吗？我怎么从这甜甜的总结里，听出了一股子寒意？总感觉大的要来了！】
果然，下一秒，楚云歌的话锋陡然一转。
“可是，小笨蛋，”她的声音依旧慵懒，眼神里那丝笑意却变得锐利起来，像淬了毒的钩子，“你没想过吗？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她们每个人都在给你‘爱’，但这份‘爱’，都带着她们各自的‘期待’和‘索取’。”
林晚猛地抬起头，大脑里那只正在思考人生的土拨鼠瞬间摔了个倒栽葱。
“秦瑶希望你和她并肩，所以你必须跟上她的脚步，变得和她一样强。”
“小小希望你只属于她，所以她会用最甜的方式，给你套上最紧的锁链。”
“映月希望你理性，所以她会用逻辑剖析你的一切，她期待的是一个能和她在精神世界里进行高阶对话的同类。”
“知意希望你有趣，所以她享受看穿你的过程，你对她而言，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充满矛盾的课题。”
“唐糖希望你快乐，所以她会用美食填满你，但她也执着于你的‘美’，那双手，是她眼里的艺术品，是她想要独占的收藏。”
楚云歌每说一句，林晚的脸色就白一分。那些原本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的画面，在楚云歌的话语下，被撕开了甜蜜的包装，露出了底下沉甸甸的、带着棱角的内核。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瞬间炸了。
【L】：【我草！我草！我草！楼上那个说大的要来了的兄弟，你是预言家吗！云歌老板娘，我的神！她一句话就把所有甜甜的恋爱脑打回了现实！】
【L】：【我人傻了……所以这不是什么神仙爱情，这是KpI考核现场啊！瑶瑶的KpI是‘共同进步’，小小的KpI是‘绝对忠诚’，江法医的KpI是‘灵魂共鸣’，沈教授的KpI是‘保持有趣’，糖糖的KpI是‘完美治愈’……晚崽，你好难啊！！！】
【L】：【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每一份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云歌老板娘才是真正的人间清醒！她不是来加入战场的，她是来给战场做复盘的裁判啊！】
林晚已经被这番话震得灵魂出窍，而楚云歌的最后一击，才刚刚到来。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了35层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一丝蛊惑的魔力。
“那顾清寒呢？”她轻声问，像在说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她把你放在身边，给你最好的资源，容忍你的一切笨拙。她希望你留在她身边，她希望你安全，更希望你……成为她唯一的‘救赎’。”
“救赎”两个字，像一颗无声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林晚所有的心理防线。
“你看到了吗，小晚？”楚云歌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接受了她们所有人的好，就意味着，你必须去回应她们所有人的‘期待’。你能给得起吗？”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的脑海里，无数画面飞速闪回。秦瑶逼着她对戏时眼里的恨铁不成钢，苏小小抱着她时那看似柔软却不容挣脱的力道，江映月用手术刀指着解剖图时的专注，沈知意说出“聚光灯效应的反向补偿”时那洞悉一切的微笑，唐糖捧着她的手时那近乎痴迷的眼神……
最后，一切都定格在顾清寒那冰山般的面容下，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和依赖。
原来，所有的爱，都是有形状的。而她，正被这些形状各异的爱，挤压得喘不过气。
楚云歌站起身，风情万种地伸了个懒腰，像是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戏剧点评。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她从旗袍的盘扣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林晚。
林晚下意识地接过，打开。
盒子里没有上次那种奇怪的香，也没有什么符咒，只有一张干干净净的、空白的卡片，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画布。
楚云歌倚在门口，最后看了她一眼，那总是迷离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得的认真，嘴角却依旧勾着意味深长的弧度。
“每个人都在给你剧本，想让你照着演。”
“但你的人生，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来填写。”
门，轻轻地合上了，带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工作室里重归寂静。
林晚呆呆地坐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冰凉的空白卡片。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卡片上，白得有些刺眼。
她的眼神里，那惯常的惊惶和迷茫正在一点点褪去。
一点前所未有的、清亮的、属于思考的光芒，正从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深处，慢慢地，坚定地，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