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贴着墙根往前挪,肩膀蹭过潮湿的石面,留下一道暗痕。苏怀镜紧跟在后,手指一直按在药囊上,指节发白。
前面拐角透出火光,三个人影立在通道口,银甲反着冷光,手里长刀横握,没动,也没喊话。
他知道这是偃武司的人。不是御林军,比御林军难缠。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疤痕还在跳,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这感觉从井底就开始了,越靠近出口越重。他没说,但苏怀镜看出来了,刚才悄悄往他袖口塞了粒药丸,苦得舌根发麻。
“你还行?”她低声问。
“死不了。”他回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你还有烟雾弹吗?”
苏怀镜摸了摸腰间,掏出一枚圆筒状的小铁管,只剩一个了。她拧了拧盖子,确认还能用。
“等我动手。”她说,“你别冲太前。”
陈砚舟没应,只是把黑伞夹紧了些,钢笔从内袋滑进掌心。笔尾一旋,咔一声,柳叶刀弹出半寸。
两人靠墙蹲下,听着前方动静。脚步声没再靠近,那三人守在出口,像是在等人来接应。
不能再拖了。
苏怀镜忽然抬手,铁管拉环一扯,手腕一甩,烟雾弹划出弧线,砸在通道中央,砰地炸开一团白雾。
浓烟瞬间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陈砚舟立刻起身,贴着左侧岩壁疾行,耳朵听着风声。他知道烟雾撑不了多久,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动手。
白雾里传来一声喝:“有人!”
刀响了,一人转向烟雾中心,另一人往侧翼包抄。
第三个还在原地,背对着转角石柱。
就是现在。
陈砚舟猛地扑出,左臂一勾,锁住那人脖子,右手刀刃抵上颈侧大动脉。整个人借力压上去,把对方死死摁在墙上。
“别动。”他贴着那人耳朵说,“动一下,你先死。”
那人挣扎了一下,发现喉咙被锁死,呼吸困难,只能停下。
另外两个闻声回头,看清局势后立刻停步,刀尖指向陈砚舟,却不敢上前。
“放了他!”其中一人吼道。
陈砚舟没理他,手上加了点力,被挟持的偃武使闷哼一声,脸涨成紫色。
“皇帝在哪?”陈砚舟问。
那人不答,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
陈砚舟把刀锋往前送了一点,血立刻顺着脖子流下来,滴在银甲上。
“我说了……你杀我没用。”那人喘着气,声音沙哑,“我只是个跑腿的。”
“那你知不知道,跑腿的命最不值钱?”陈砚舟盯着他眼睛,“我可以一刀割了你,再抓下一个问。你们三个,我杀两个,总有一个会开口。”
另一人握刀的手抖了抖。
陈砚舟手上又加重几分,刀尖陷进肉里。被挟持者眼球凸起,呼吸越来越急。
“祭天台……”那人终于开口,断断续续,“他在祭天台……要开始血祭了……”
陈砚舟眯起眼:“什么时候?”
“快了……子时三刻……龙抬头……”那人声音越来越弱,“你……救不了任何人……”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至少五六个人正在赶来。
援兵到了。
苏怀镜从烟雾中冲出来,手里撒出一把灰粉,正对那两名偃武使的脸。两人本能闭眼后退,动作迟缓了一瞬。
“走!”她喊。
陈砚舟松开左手,反手一刀割断那人腰带上的绳索。绳子一断,铠甲松脱,那人踉跄跪倒,正好挡在追兵面前。
两人趁机转身就跑。
通道尽头有两条岔路,一条漆黑到底,另一条地面铺着暗红色的碎石,像是某种鳞片磨成的粉末,踩上去有点打滑。
苏怀镜看了一眼:“走这边。”
“为什么?”
“这石头……和井底的龙鳞一样。”她喘着气,“说明这条路通向核心区域。”
陈砚舟没多问,跟着她冲进密道。
身后喊声四起,火把晃动,追兵已经绕过倒地的同伴,重新追来。
两人一路狂奔,密道越走越窄,头顶开始出现裂缝,渗水滴在肩上,冰凉。
跑了约莫半盏茶时间,身后的脚步声才渐渐拉远。
陈砚舟靠在墙上喘气,额头全是汗。左臂的疤痕烫得厉害,整条胳膊像被火烤过。
苏怀镜也扶着膝盖,胸口起伏。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密道两侧墙上开始出现浅浅的浮雕,是盘龙纹,但和常见的不一样,龙身扭曲,像是被钉在石壁上。
“他们真的把龙当工具使。”她低声说。
陈砚舟没接话,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流动。
“你说皇帝搞血祭,是为了什么?”他问。
“为了活。”苏怀镜直起身,“三十年前那次容器实验失败后,龙脉受损,皇族血脉也开始衰弱。每一代皇帝都活不过五十岁。他想用三百孩子的命续命,结果只成功了一个——老太监爬出来了,但成了废人。现在他要再试一次,这次选的祭品……可能不止三百。”
陈砚舟冷笑一声:“所以他盯上了我。”
“不只是你。”苏怀镜看着他,“你是天然容器,能承受龙脉之力。但他也要足够的血来激活仪式。祭天台底下,恐怕已经关满了人。”
陈砚舟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我还以为我是意外卷进来的。原来从出生那天起,我就被写进这个局里了。”
“但现在你知道了。”苏怀镜盯着他,“你可以选择不按他的剧本走。”
“我不但不走。”他站直身子,把黑伞重新夹好,“我还要去台上,看看他是怎么跪着求龙的。”
苏怀镜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数了数剩下的银针。七根,三根弯了,能用的不到五根。
“我身上还有点迷香粉。”她掏出一个小布包,“最后一次用了。”
陈砚舟点点头:“够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密道开始向上倾斜,空气变得干燥,脚下的龙鳞石排列更密,几乎连成一片。
又走了几十步,前方出现一道石门,半开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红光。
门框上刻着一行字:**持令者入,无令者亡。**
陈砚舟从怀里摸出龙纹令,铜牌还在发烫。他把它举到门前,红光忽然变亮,石门缓缓升起。
里面是一段螺旋向上的阶梯,台阶由整块黑石砌成,表面光滑,能看到清晰的掌印和指甲抓痕。
有人上来过,而且是拼命往上爬的。
“这地方不对劲。”苏怀镜低声说。
“我知道。”陈砚舟跨过门槛,“所以更要进去。”
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手腕上的旧疤突然剧烈抽搐,整个人晃了一下。
苏怀镜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他甩了甩手,“就是它在提醒我——上面有人,等着我。”
两人一步步往上走,阶梯很长,转了七八圈还没到头。空气越来越热,呼吸都有点费力。
快到顶端时,前方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铁链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上方跌了下来,重重摔在台阶上,滚了几圈,停在他们面前。
是个女人,穿着残破的青色官服,胸口插着半截断刀,嘴里不断涌出血沫。
她看见陈砚舟,瞳孔猛地收缩,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向上面。
“别……去……”她咳着血,“他是……假的……”
陈砚舟蹲下身:“谁是假的?”
女人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手一垂,不动了。
苏怀镜探了探鼻息:“死了,刚断气。”
陈砚舟站起来,看向阶梯尽头。那里有一扇青铜门,门缝里透出诡异的红光,像是从地底烧起来的火。
他伸手摸了摸左臂的疤痕,皮肤下的东西还在动。
“不管上面是谁。”他说,“我都得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