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尖刚卡进井壁裂缝,陈砚舟的手突然一抖。
左臂那道旧疤像是被烙铁贴上,整条经脉猛地抽紧。他闷哼一声,膝盖砸在石台上,黑伞脱手滚落,撞到龙鳞堆里发出金属轻响。
“怎么了?”苏怀镜立刻转身。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陈砚舟脖颈处浮起暗红纹路,顺着皮肤往上爬,像藤蔓缠树。他的手指抠进石缝,指节泛白,牙关咬得咯咯响。
“令牌……”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它在动。”
苏怀镜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他按倒。她的手摸到他手腕,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几乎要冲破皮肉。
二十四枚银针在她掌心摊开,指尖一挑,二十三根已夹在指间。
“撑住。”她说完就扎。
第一针下去,陈砚舟整个人弹了起来,像被雷劈中。苏怀镜用肩膀顶住他胸口,第二针、第三针接连刺入。针尾微颤,每一根都带着浅蓝药光。
她嘴里念着穴名:“膻中、鸠尾、巨阙……神藏、灵墟——”
陈砚舟开始喘粗气,眼睛翻白。皮肤下的血纹还在游走,但速度慢了些。
苏怀镜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脑子清醒。她知道这法子危险,封的是三焦之脉,搞不好会让人瘫一辈子。可现在没别的选择。
第七针扎进通里,第八针落在阴郄,第九针刺向少海。她左手压着他右臂,右手飞针,动作快得看不清。
“你要是敢断气,”她一边下针一边说,“我这辈子都不给你配止痛药了。”
陈砚舟没回应,嘴角溢出血丝。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
苏怀镜数着针数:十一、十二、十三……
第十五针落下时,他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放手!”她低喝。
他没放,反而抓得更紧。
苏怀镜没挣扎,继续扎第十六针。针尖入肉,她感觉到他肌肉一阵痉挛。血纹蔓延到太阳穴,眼角渗出血珠。
“十七。”她报出数字,声音没抖。
第十八针扎进极泉,陈砚舟猛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嘶吼。一口血喷出来,溅在苏怀镜袖口。
她眼皮都没眨,拔针再刺。第十九、二十、二十一。
血纹的红光开始退缩,从面部往回撤。他的手指松了一点,但还扣着她手腕。
苏怀镜喘了口气,额前湿发贴在脸上。她只剩最后两根针。
“快好了。”她说,像是在安慰自己。
第二十二针扎入天池,最后一针抵在心俞。她停顿半秒,用力按下。
二十三根银针同时亮起蓝光,围成一圈锁住心脉。陈砚舟浑身一震,终于软下去。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眼白布满血丝。额头全是冷汗,嘴唇发紫。
苏怀镜坐到旁边,手一松,空掉的针囊滑落在地。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全是抓痕和血迹,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
“活下来了。”她靠在石台边,声音哑得不像话。
陈砚舟转头看她,眼神有点散。“你……用了多少针?”
“二十三。”
“为什么不全用?”
“留一根应急。”她扯了下嘴角,“万一你死了,我还得试别的办法。”
他想笑,结果咳出一口血。
苏怀镜抽出帕子给他擦嘴,动作很轻。“别说话,脉象还没稳。”
井口火光还在晃,脚步声没停。一支箭射下来,钉在井沿,箭身嗡嗡震动。
陈砚舟盯着那支箭,忽然说:“刚才……我看到母亲了。”
苏怀镜没抬头:“什么时候?”
“就在血纹往上爬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她在喊我的名字,让我把令牌扔了。”
“你听她的吗?”
“我想扔。”他抬起手,衣袋里的令牌还在发烫,“但我动不了手。”
苏怀镜看着他,片刻后说:“有时候不是东西控制你,是你自己不想放。”
他没反驳,只是把手放下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井底空气闷热,混着腥气和药味。龙鳞堆在角落闪着微光,像是活物在呼吸。
苏怀镜慢慢站起来,走到黑伞旁边捡起它。伞骨完好,柳叶刀收回一半。她拂掉上面的灰,扔回他身边。
“下次别硬撑。”她说,“你倒了,我也走不出去。”
陈砚舟点头,想撑起身,胳膊一软又跌回去。
苏怀镜蹲下来,扶住他肩膀。“脉还在抖。”她摸着他手腕,“血纹没完全压住,最多撑半个时辰。”
“够了。”他说,“只要能喘气,就能想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他苦笑,“但现在至少能说话了。”
苏怀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探进他衣领。他一愣,没躲。
她从内袋摸出那半块青铜令牌,表面裂痕清晰,铜锈斑驳。她翻过来,看到背面那行小字:
**持令者,承劫。**
“这字是谁刻的?”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感觉不像是最近。”
“为什么?”
“笔划有磨损。”她指着边缘,“像是被人摸了很多年。”
陈砚舟没说话。他盯着令牌,忽然觉得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银针微微发烫,蓝光闪了一下。
苏怀镜立刻察觉。“又要来了?”
他点头,呼吸变急。
“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他咬牙,“这次来得更快。”
苏怀镜迅速检查针位,发现心俞那根已经开始褪色。药力在流失。
她抬头看井口,火光更近了。至少三支火把照进来,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兽。
“不能再扎一次。”她说,“穴位受创太重,再封会伤神经。”
“那就别封。”
“你想暴走?”
“我不想死。”他说,“但我也不想变成杀人机器。”
苏怀镜盯着他,忽然问:“如果必须选一个呢?”
他愣住。
“如果只能活一种方式——要么失控杀人,要么清醒等死,你选哪个?”
陈砚舟看着她,眼里有光在闪。
“我选……”他刚开口,胸口猛地一抽。
银针集体震颤,蓝光骤灭。
血纹从锁骨往下爬,速度快得惊人。他的手指开始扭曲,指甲发黑。
苏怀镜一把按住他肩膀:“说话!选哪个!”
他张嘴,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我选——”
井口一道火光猛然炸开,照亮整个井底。
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线,皮肤下的红纹如河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