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血池前，脚下是黑色石板，头顶没有灯，只有池子里那层银光映着人脸。他背上的苏怀镜一动不动，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只埋在血里的手还贴在池底，五指微微抽动，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腕的伤疤，那里已经开始发烫。血纹从皮肤底下往上爬，像一条活虫钻进了血管。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从怀里掏出拓本，夹层里的金属碎片还在发红，那是张猛死前留下的东西。他用钢笔尾端划开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碎片上。一瞬间，那块碎铁开始扭曲变形，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冷水。
血和金属混在一起，慢慢凝成一把钥匙。通体暗红，表面有细纹，像血管一样一跳一跳的。他捏住钥匙，指尖传来一阵灼热。
就在这时，血池翻了一下。
浓稠的血水猛地往上涌，喷出半人高，然后在空中停住，迅速聚拢成人形。紫金长袍，折扇遮脸，站姿挺直，正是陆玄冥的模样。
“你来了。”幻影开口，声音不像是从嘴里发出的，更像是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我等你很久了。”
陈砚舟没说话，把钥匙攥紧了些。
“你以为这把钥匙真能打开后面的门？”陆玄冥轻笑一声，“这地牢不是石头砌的，是用龙脉残渣和三百具活尸熬出来的。每走一步，都在吃你的命。”
话音落下，陈砚舟眼前一闪，看到母亲站在雨里，手里拿着一封信，脸上全是血。她张嘴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那一幕是他十八岁生日当晚的记忆，三年来反复出现，每次想起来都像刀割。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眼前的画面立刻散了。
黑伞横在身前，伞骨微微震颤，随时准备出手。
可还没等他动手，背上的人忽然咳了一声。
苏怀镜的手从他肩膀滑下来，指尖一弹，一枚银针飞出去，直奔幻影眉心。
“叮”一声轻响，银针扎进去，没到一半就化作一缕白烟。但那幻影的脸立刻扭曲起来，折扇晃了晃，声音变得嘶哑：“你……怎么可能醒着？”
“我不但醒了，还知道你是假的。”苏怀镜的声音很弱，但说得清楚，“陆玄冥头痛发作时会摸右耳后，你刚才没做这个动作。”
她又咳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丝，“而且……他的扇子从来不遮全脸。”
幻影剧烈抖动，身体开始崩解，像风吹沙堆一样往下塌。最后一刻，它冷笑了一声：“你们进不去的……里面没人能活着出来。”
说完，整个人炸成一团血雾，被血池吸了回去。
池面恢复平静，那只手也重新沉下去，缓缓摊开五指。
陈砚舟喘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苏怀镜。她眼睛闭着，脸色比之前更白，但手指还勾着他衣服的一角，没松开。
“你还行。”他低声说。
没指望她听见。
他转过身，走向那道石门。门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和手中的钥匙完全吻合。周围一圈刻满了小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很多人轮流刻上去的。
他把钥匙插进去。
刚碰上，整道门就开始震动。符文亮起暗红色的光，顺着纹路往钥匙上爬。他能感觉到钥匙在发烫，血纹也跟着跳，像是在回应什么。
“血启门，祭承命。”墙上的字浮现出来，一个接一个，像是有人在墙上写字。
他握住钥匙，轻轻一转。
咔。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像是锁链断了。石门从中裂开，裂缝越来越宽，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阶梯。台阶很深，一眼望不到底，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焦味，像是电线烧了。
他往后退了半步，确认苏怀镜绑得结实，然后迈步跨过门槛。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轰”地一声，石门开始闭合。他没回头，继续往下走。
走了十几步，突然听见下面传来动静。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声，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很慢，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拖什么东西。
他停下，贴墙站着，等了几秒。
声音没了。
他又往前走。
阶梯两侧没有灯，但墙壁上有微弱的反光，像是涂了某种粉末。走到三十级左右，他发现墙上多了些痕迹——指甲抓的、拳头砸的，还有用利器刻出来的字。
“别下去。”
“他们都死了。”
“钥匙是骗人的。”
最后一行字最深，刻得极用力，边缘都有裂痕：
**你不是守龙人，你是祭品**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抬脚继续走。
七十级，温度明显升高。他解开外套扣子，额头开始出汗。苏怀镜的身体有点发烫，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别的原因。
八十级，空气中多了种味道，像是消毒水混着铁锈。
九十级，他看见前面有光。
不是火光，也不是灯光，是一种幽蓝色的冷光，从拐角处透出来。光很稳定，一闪不闪。
他放慢脚步，右手摸到伞柄，随时准备出刀。
绕过拐角，眼前是一间屋子。
不大，四四方方，墙边摆着几台机器，屏幕亮着，上面全是滚动的数据。正中间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盒子，黑色，带锁。
除此之外，没人。
他走进去，把苏怀镜轻轻放在角落的地上，靠墙坐着。她头歪着，呼吸还是很弱，但胸口还在起伏。
他走到桌前，盯着那个盒子。
盒子不大，表面光滑，看不出材质。锁口是圆形的，大小刚好能塞进他手里的钥匙。
他犹豫了一下，把钥匙插进去。
转了一圈。
“咔。”
锁开了。
他掀开盒盖。
里面是一块玉牌，巴掌大，颜色灰白，正面刻着一个字：
“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