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县数据中心c区三号机房,凌晨两点。值班员小王盯着监控屏上那条异常的数据流,汗从额角滑下来。
“刘工,你来看这个。”他叫来工程师,“东阳市政府的政务云数据包,为什么在往我们县的农业数据服务器上传?”
刘工凑近屏幕,快速敲击键盘调出日志。数据显示:过去三小时,来自东阳市政务云的服务器,以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向玉泉数据中心发送加密数据包,总计已经传输了1.2tb。
“1.2tb?”刘工脸色变了,“这够存下整个东阳的户籍档案了。他们想干什么?”
“要不要切断?”小王手放在应急开关上。
“等等。”刘工拨通数据中心主任的电话,“主任,有异常情况……”
二十分钟后,远在清河的沈墨接到了加密电话。电话那头是省大数据管理局局长,语气严肃:“沈墨,玉泉数据中心是不是接入了东阳的政务云?”
“按照全省‘一云多中心’规划,玉泉作为区域性算力节点,确实承接了周边五个地市的政务云备份任务。”沈墨回答,“但都是明文规定的内容。”
“那为什么东阳市今天凌晨向你们传输了超过规定量十倍的数据?而且……是加密的?”
沈墨心头一紧。他立刻拨通玉泉数据中心主任的电话:“把所有异常数据包隔离,不要删除,但要阻断继续传输。另外,立刻向东阳市发函询问。”
挂断电话,他看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玉泉数据中心是他三年前推动建设的,当时很多人都觉得是“大炮打蚊子”——一个贫困县建什么数据中心?
但现在,这个数据中心已经成为整个区域数字经济的算力底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打它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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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玉泉县政务中心三楼会议室。
县长秦衡——三年前还是县委书记,现在因为示范区的成功被提拔到市里,但还兼着玉泉的职务——正看着手里的报表,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一季度,数据中心直接贡献税收一千二百万,同比增长百分之三百。带动相关产业就业八百七十人,本地高校毕业生留在玉泉的比例,从百分之五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一。”他抬头看向参会人员,“更重要的是,因为有数据中心,我们引进了三家数据标注企业,解决了三百个留守妇女的就业问题。”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几个乡镇的书记互相交换眼神——以前争的是扶贫资金,现在争的是哪个乡镇能建数据标注站。
“秦县长,”有人举手,“东阳市那边刚来函,说他们凌晨的数据传输是‘系统故障’,要求我们立刻销毁已传输数据。我们怎么回复?”
秦衡收起笑容:“故障?传输1.2tb叫故障?让他们出具书面说明,加盖公章。同时,所有数据原样封存,等待上级指示。”
他顿了顿:“另外,通知数据中心,从今天起,所有外来数据接入,必须经过三重审核:技术审核、内容审核、合规审核。我们玉泉虽然小,但数据安全不能马虎。”
会议结束后,秦衡独自留在会议室,拨通了沈墨的电话。
“东阳的事,你知道了?”
“刚知道。”沈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们给的什么理由?”
“说是系统测试数据,不小心发错了。”秦衡冷笑,“可1.2tb的测试数据?骗鬼呢。我怀疑,他们是想把敏感数据存到我们这儿,万一出事,责任是我们的。”
“有证据吗?”
“正在查。”秦衡说,“不过沈墨,这事也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玉泉数据中心,现在是块肥肉了。周边地市都想用我们的算力,但又怕我们做大。东阳这次,可能只是个开始。”
沈墨沉默片刻:“你们的技术防护能力怎么样?”
“去年你协调省里给升级过,目前能达到省级标准。但要防住有组织的攻击……”秦衡实话实说,“难。”
“那就加强。”沈墨说,“示范区这边马上要上线全省统一的政务云安全监管平台,我把玉泉列为第一批试点。另外,省公安厅网安总队正在组建区域应急响应中心,我建议设在玉泉。”
秦衡眼睛亮了:“这……这能成吗?”
“我去协调。”沈墨说,“但你们要准备好——一旦成为区域中心,压力会更大,攻击会更多。玉泉能不能接住?”
“接得住。”秦衡说得斩钉截铁,“三年前我们连个像样的机房都没有,现在不也建起来了?只要省里给支持,玉泉就能把这事办好。”
挂断电话,秦衡走到窗前。楼下街道上,几个年轻人正从新开的咖啡馆出来,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那是数据标注公司的员工,以前要去外地打工,现在在家门口就能上班。
远处的数据中心大楼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楼顶的冷却塔喷出白色水汽。这座三年前还是一片荒地的建筑,如今已经成为县城经济的新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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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东阳市政府数据局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玉泉那边不肯删数据,还要我们出具书面说明。”负责此事的科长额头冒汗,“局长,现在怎么办?”
局长五十多岁,脸色铁青:“谁让你们一次性传那么多?不知道分批吗?”
“是……是刘副市长要求的。他说要赶在省里检查前,把一些‘历史遗留数据’处理掉。”科长声音越来越小,“那些数据……您知道的,涉及前几年的一些项目审计材料。”
局长闭上眼睛。他当然知道——东阳市前几年上马了一批形象工程,审计问题不少。本来数据存在本地服务器,但最近省审计厅要开展大数据审计,本地数据不安全。
所以刘副市长想出这招:把敏感数据加密传输到玉泉的数据中心。万一被查,就说数据在玉泉,东阳这边没有。如果玉泉那边出问题……那也是玉泉的责任。
很聪明,但显然,玉泉那边不傻。
“立刻写说明,就说系统故障。”局长睁开眼,“另外,联系玉泉的秦县长,私下沟通。他们县不是想修那条到市区的快速路吗?我们可以支持。”
“可那条路……”
“路可以修。”局长打断他,“总比数据被省里查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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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秦衡接到了东阳市一位副秘书长的电话。
“秦县长,今天的事纯属误会。”对方语气很客气,“我们刘副市长说了,为了表示歉意,东阳市愿意全力支持玉泉到市区的快速路项目。规划、审批、甚至部分资金,我们都可以协调。”
秦衡拿着电话,走到办公室地图前。那条快速路他争取了两年,因为要穿过东阳的地界,对方一直卡着。现在……
“王秘书长,路的事我们很感谢。但数据的事,还是要按规矩办。”他说得很委婉,但很坚定,“省大数据管理局已经过问了,我们必须按程序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秦县长,都是兄弟单位,何必这么认真?数据你们删了,路我们帮修,双赢。”
“王秘书长,”秦衡笑了,“我们玉泉虽然穷,但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数据安全是底线,这个赢,我们不敢要。”
通话不欢而散。
放下电话,秦衡站在地图前看了很久。快速路的规划线上,玉泉到市区只要二十分钟,能带动整个县城的物流和旅游。他很想修这条路。
但用数据安全去换?不行。
他想起沈墨曾经说过的话:“改革最难的不是打破利益,是守住底线。因为利益会换着花样来诱惑你,但底线一旦破了,就再也补不上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沈墨发来的消息:“省公安厅已同意在玉泉设立区域网安应急响应中心,下周挂牌。另外,东阳的数据问题,省大数据管理局决定介入调查。”
秦衡长舒一口气。有省里介入,东阳那边就不敢乱来了。
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忽然觉得,这条快速路晚几年修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玉泉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一条不用靠讨好别人、出卖底线也能发展的路。
而这条路,是从三年前那个年轻博士坚持要建数据中心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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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数据中心机房。
小王盯着恢复正常的数据流监控屏,对刘工说:“今天这事,让我想起沈主任三年前在这儿的场景。当时他说,玉泉要发展,不能只靠农业,要靠数字。好多人笑他异想天开。”
刘工笑了笑:“现在没人笑了。你知道咱们县现在靠数据中心和相关产业,人均收入提高了多少吗?”
“多少?”
“百分之三十。”刘工指着窗外县城的灯火,“以前晚上九点街上就没人了,现在你看——那些亮着灯的,有数据标注公司,有软件外包企业,有直播基地。都是数据中心带起来的。”
小王若有所思:“那东阳那边,以后还会来搞事吗?”
“会。”刘工说,“蛋糕做大了,谁都想来分一块。但我们只要把篱笆扎牢,把技术做好,就不怕。”
窗外,县城的夜景比三年前明亮了许多。新开的店铺招牌闪着LEd光,街上有下晚班的年轻人说说笑笑走过。
这座曾经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小县城,正被看不见的数据流改变着命运。
而改变的核心,就在这栋大楼里——成千上万的服务器日夜运转,处理着来自全省甚至全国的数据。
算力,成了县城新的生产力。
而守护这份生产力,也成了新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