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沿着山道蜿蜒前行，那股混合着药材和炖肉的奇特香气越发清晰。犟爷的鼻子像指南针般精准地指向东北方，那里云雾缭绕的山谷间隐约可见飞檐斗拱，像是一座隐藏在深山中的古老庄园。
“看这格局，倒像是药王谷。”林辰勒住缰绳，眺望远方，“听说那里世代行医，以药膳闻名天下。”
犟爷已经按捺不住了，撒开蹄子就往山谷方向冲。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山谷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瓦白墙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最引人注目的是谷中央那座三层木楼，门楣上悬着“药膳堂”的金字匾额，那股最诱人的香气正是从楼里飘出来的。
还未走近，就听见楼里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这‘八珍养气汤’的方子明明是我温家祖传的，凭什么说是你柳家所创？”一个清朗的男声音量不小。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回应：“温少谷主，话可不能乱说。这方子在《柳氏药典》中早有记载，比你温家来这药王谷还早三代呢。”
犟爷才不管这些恩怨，它挤开围观的人群，径直来到药膳堂门口。堂内摆着两张长案，案上各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左边那锅汤色金黄，香气醇厚；右边那锅汤色乳白，药香浓郁。
更妙的是案上那些配菜：切成薄片的野山参、晶莹剔透的雪蛤、肥美的鹿筋、乌黑发亮的灵芝……都是难得一见的滋补珍品。
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公子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对峙，显然就是争论的双方。锦衣公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老者虽年迈，但眼神锐利，手持一本泛黄的古籍。
“二位，既然各执一词，不如按谷中规矩，举办药膳大赛如何？”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出来打圆场，“请谷中长老和贵客品鉴，自然能分高下。”
温少谷主眼睛一亮：“好主意！柳长老，你可敢应战？”
柳长老捋须冷笑：“有何不敢？正好让诸位看看，谁才是药膳正宗。”
犟爷一听有比赛，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有比赛就意味着能吃到更多好东西！
消息很快传遍全谷。午后，药膳堂前的广场上摆开了阵势。九位谷中德高望重的老医师作为评判，谷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最特别的是评判席旁还设了“灵兽席”，专为谷中饲养的试药猴、试药犬准备——这些动物嗅觉灵敏，能尝出药材最细微的差别。
犟爷被请到灵兽席，面前也摆了两碗汤。它迫不及待地把鼻子凑到碗边，深深吸气。
左边那碗香气霸道，药材味重；右边那碗香气清雅，更突出食材本味。犟爷先尝了左边，皱了皱鼻子；又尝了右边，眼睛微微一亮。
但它总觉得，这两碗汤都缺了点什么——就像一幅名画少了最点睛的那一笔。
比赛开始。温少谷主和柳长老各自进入临时搭建的厨房。温少谷主手法利落，取药称量一丝不苟；柳长老则气定神闲，更注重火候的掌控。
一个时辰后，两道药膳同时出炉。温少谷主做的是“八珍养气汤”，汤色金黄，用料奢华；柳长老做的是“四气调和羹”，汤色乳白，讲究平衡。
评判们轮流品尝，一时难分伯仲。有人说温家的汤劲道足，有人说柳家的羹更温和。连那些试药动物也犹豫不决，有的喜欢这碗，有的喜欢那碗。
犟爷把两碗都尝了个遍，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转身跑出人群。众人不明所以，只见它在谷中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药圃前停下，用嘴叼起几片银白色的叶子。
那是一种名为“月华草”的稀有药材，叶片在月光下会泛出银光，有调和诸药、提升药效的奇效。
犟爷叼着月华草跑回赛场，用鼻子指了指两碗汤，又用蹄子比划着将草叶挤汁的动作。
“你是说……要加月华草汁？”温少谷主愣住了。
柳长老却脸色一变：“不可！月华草药性极寒，加入温热补品中，恐会破坏平衡！”
犟爷不理他，自顾自将草叶挤汁，分别滴入两碗汤中。说来也怪，那汁液落入汤中，原本浓郁的香气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药材的苦味被淡化，食材的鲜味被提升，整体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评判们重新品尝后，纷纷赞叹：“妙！太妙了！这一味月华草，竟让药膳达到了新的境界！”
但新的问题来了——加了月华草后，两碗汤的味道变得极为相似，更难分辨高下了。
柳长老突然道：“且慢！这月华草的用法，分明是我柳家秘传！温少谷主，你从何得知？”
温少谷主也愣住了：“我、我不知道啊……”
犟爷这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它走到两人中间，先模仿温少谷主抓药的动作，又模仿柳长老控火的样子，最后抬起前蹄，在空中画了个太极图案。
一位白发老评判恍然大悟：“它是在说……温柳两家本是一家？”
柳长老浑身一震，温少谷主也睁大了眼睛。
老评判颤巍巍地站起：“老朽想起来了……百年前，药王谷确实只有一家，姓温。后来因为对药膳理念不同，分成了温、柳两支。温家主‘以药为辅，以膳为主’；柳家主‘以膳为辅，以药为主’。这月华草的用法，正是两家分道扬镳前共同研制的秘法。”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原来温柳两家的先祖本是亲兄弟，共同创立了药王谷的药膳基业。后来因为理念分歧，弟弟柳氏另立门户，但两家的核心秘方其实同出一源。
温少谷主和柳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恍然。
“难怪……”温少谷主喃喃道，“我温家祖训中总有提到‘阴阳调和’，却从未说明白该如何调和。”
柳长老也苦笑：“我柳家秘典里记载着‘膳为体，药为用’，原来是要与温家的理念结合……”
犟爷满意地点点头，又用蹄子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合则两利。
老评判感慨道：“这灵驴看得比人都明白啊。温柳两家分治百年，药膳之术停滞不前。若是能重新合流，定能让药王谷的医术更上一层楼。”
但百年积怨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温少谷主和柳长老虽然明白了道理，但真要放下成见合作，还是拉不下脸面。
就在这时，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药童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不好了！山下的王家村爆发瘟疫，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全场哗然。温少谷主霍然起身：“快准备药材，我亲自下山！”
柳长老也道：“我柳家珍藏的‘避瘟散’应该能用上，我这就去取。”
危急关头，两人顾不上恩怨，立刻组织人手准备救援。但问题是，王家村的瘟疫来得蹊跷，症状既像寒症又像热症，寻常药方根本无效。
犟爷突然咬住林辰的衣袖，鼻子朝着谷外某个方向猛嗅。林辰会意：“你是说……你知道病源？”
犟爷连连点头，率先朝谷外奔去。温少谷主、柳长老和林辰连忙跟上。
一行人来到王家村外的山涧。犟爷在涧边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处泉眼旁停下，用蹄子刨了刨泥土。泥土下露出几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香气。
“这是……‘醉仙草’？”柳长老脸色大变，“此草花香能致幻，根茎有毒。若是混入水源……”
温少谷主也明白了：“村民饮用了被污染的山泉水，所以才会出现又像寒症又像热症的怪病！”
病因找到，解毒就容易了。温柳两家联手，温家出“清心散”解毒，柳家出“固本汤”调理，双管齐下。不到三日，王家村的疫情就控制住了。
经此一事，温少谷主和柳长老彻底放下了成见。回到药王谷后，两人在药膳堂前焚香立誓：温柳两家重归于好，共同钻研药膳之道。
当晚，药王谷大摆宴席。各种药膳琳琅满目：人参炖鸡、灵芝煲汤、何首乌蒸肉、枸杞酿蛋……犟爷被奉为上宾，面前摆满了美食。
它最爱的是一道“百花酿雪蛤”。那雪蛤晶莹剔透，用数十种可食用花卉的汁液腌制，蒸熟后花香扑鼻，口感滑嫩。犟爷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宴至半酣，温少谷主和柳长老共同取出一卷帛书：“这是《温柳药膳秘典》，记载着两家百年来的所有心得。今日当着全谷人的面，我们决定将其公开，任何人都可以学习。”
谷民们欢呼雀跃。这可是药王谷的立谷之本啊！
犟爷对秘典没兴趣，它正忙着品尝一道新上的“荷叶茯苓糕”。那糕点碧绿晶莹，带着荷叶的清香和茯苓的药香，甜而不腻，让它连吃了三块。
温少谷主见状，笑道：“驴兄既然喜欢，不如在谷中多住些时日？我药王谷别的不敢说，药膳管够。”
柳长老也道：“正好我们想研制几道新的药膳，需要驴兄这般敏锐的味觉帮忙品鉴。”
犟爷一听能天天吃到好吃的，立刻就要点头。林辰却道：“二位美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还要继续南下。”
温少谷主想了想，取出一块玉牌：“既然如此，这块‘药王令’赠予二位。持此令可在天下任何药堂求医问药，也可在各地‘济世堂’免费取用药材。”
他又命人取来几个药囊：“这些是我药王谷特制的‘百草囊’，内装各种应急药材。还有这几本手抄的《常见病症药膳方》，路上或许用得着。”
柳长老则送来一个食盒，里面装满了各种药膳成品：“这些能保存月余，路上饿了可以吃。”
犟爷的褡裢又被塞满了。它满意地甩甩尾巴，觉得这趟来得真值。
第二天清晨，板车在谷民的送别中缓缓驶离药王谷。犟爷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山谷，眼中有些不舍。但它很快又振作起来——前方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更多它未曾尝过的美味。
车轮碾过山道，路旁的草药花开得正艳。风中飘来新的气息，像是炸物的焦香，又带着芝麻和糖的甜香。
犟爷竖起耳朵，鼻子朝着东南方向猛嗅。
林辰笑了：“这次又是什么？”
犟爷兴奋地跺着蹄子，尾巴摇得像风车。它仿佛已经看见，江南水乡的巷子里，刚出锅的炸糖糕金黄酥脆，芝麻香气四溢；藕粉丸子晶莹剔透，在糖水中载沉载浮……
板车转过山弯，地势渐缓，远处出现了成片的稻田和水塘。江南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风中带着水汽和稻香。
新的旅程，永远伴随着新的美味。而这头贪吃的灰驴，在药王谷不仅解开了百年恩怨，还得到了“药王令”这样的宝贝。虽然它可能还没完全明白这块牌子的价值，但它知道，有了这块牌子，以后生病了就不怕找不到好大夫了——虽然以它的体质，生病的机会微乎其微。
板车渐行渐远，药王谷的轮廓消失在群山之后。但温柳两家重归于好的故事，却因为一头驴的介入，成为了药王谷新的传说。
而在江南水乡，新的美食冒险正在等待着犟爷。那里有它从未尝过的精致点心，有它从未闻过的清新香气，更有它意想不到的新故事。
车轮声规律地响着，犟爷趴在车上，眯着眼睛打盹。在梦里，它已经尝遍了江南的所有美食，每一样都让它回味无穷。
忽然，它鼻子一动，从梦中醒来——不是做梦，风中真的飘来了炸糖糕的香气，而且很近，很近……
犟爷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前方不远处，一座小镇的轮廓在晨雾中显现，镇口那家早点铺子刚开门，第一锅炸糖糕正要出锅。
它迫不及待地长嘶一声，催促林辰快些赶车。
新的美食，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