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录在掌心震动，金小小的手指还未收回，光屏上的提示仍在闪烁。她盯着那行字，眉头微蹙，指尖悬在输入指令的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风从测心台边缘卷过，吹动她的衣角。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从长廊尽头传来。不快，却极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界限上，迟疑又沉重。
她没有回头。
那人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青石地面映着渐暗的天色，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中间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
“小小。”
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金无尘站在那里，手紧紧攥着玉扳指，指节泛白。他的袍袖微微颤抖，眼神落在她手腕上的残剑录，又缓缓移开。
金小小终于转身。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冷意，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审视。系统的声音还在识海里回荡——“测心石不该反光”——可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那些未解的谜题，都不如这一声呼唤来得真实。
“你知道陈松吗？”她问。
金无尘身体一震：“药房那个执事？”
“他死前还在登记你的符纸领取记录。”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你签过字的文书，成了他被人灭口的理由。”
他猛地后退半步，背脊撞上廊柱，发出一声闷响。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片刻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竟然被她骗了这么久。”
风穿过长廊，吹起他的衣摆。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你说的每一句真话，我都当成执拗；她撒的每一个谎，我却当作忠言。”
他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忏悔：“你母亲走前说过……别让愧疚蒙住眼睛。可我还是……害了你。”
金小小没动。
夜风渐起，远处灯火次第亮起，照在两人之间。她看着父亲的脸，那张曾经威严、如今却写满裂痕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长老，不是符篆堂的掌权者，只是一个被谎言和亏欠压垮的父亲。
她没说话。
金无尘却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发颤：“我知道你现在不会信我，也不该信我。可我还是想说一句……是爹错了。”
这句话落下时，他的肩膀塌了下来，像是扛了几十年的东西终于断了。
金小小垂下眼，目光落在残剑录上。系统光屏依旧亮着，【建议深度扫描测心石核心结构，存在异常能量残留】的提示还在跳动。她本该立刻行动，去查那不该有的反光，去追那隐藏的真相。
可她没有动。
金无尘见她不语，喉头滚动了一下，又道：“林岚的父亲……当年救过我。我在战场上断了经脉，是他用命换来的丹药吊住我的气息。我欠他一条命，所以总觉得，他对女儿的安排，总不会错。”
他苦笑了一声：“我拿这份恩情当借口，其实……是我自己不敢细看。我不愿相信，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害你，更不愿承认，我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每次你测心失败，我都让人复查三次。可每一次，结果都一样。”他抬眼看向测心石，“我以为是天意，是你的天赋真的衰退了。可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亲手把你推出去的。”
金小小终于抬起眼。
“那你现在信了吗？”她问。
“信什么？”
“信我不是废物？”
金无尘浑身一震，眼眶骤然红了。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哽住。最终，他只是重重地点了头，声音几乎破碎：“信。我信。”
金小小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开口：“你知道最痛的不是被冤枉，是什么吗？”
金无尘没答。
“是你明明有机会替我说一句话，却选择了沉默。”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人心，“你是我爹。你都不站在我这边，谁还会信我？”
金无尘低下头，双手扶住膝盖，整个人弯了下去。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他哑声道，“但我不能再躲了。你要查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拦你。哪怕……是要掀了这宗门的天。”
金小小静静地看着他。
残剑录的震动渐渐平息，光屏上的提示也慢慢淡去。她将它收进袖中，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夹杂着低声交谈。这片刻的安宁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停歇，谁都知道，事情还没完。
林岚最后那句话还在她耳边回响：“你揭得开这一层，还能揭几层？”
测心石不该发光。
而她父亲，也不该到现在才醒。
金无尘缓缓直起身，声音低沉：“若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爹，就让我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帮你守一道门，递一张符。”
金小小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着主殿方向走去。
金无尘站在原地，没有追，也没有叫她。
他知道，这一眼，已是默许。
夜风卷过长廊，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金小小的身影在灯火下渐行渐远，脚步稳健，没有回头。
金无尘抬起手，看着那枚刻着“尘”字的玉扳指。他用力握紧，指节发白，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全都攥进掌心。
他迈步跟了上去，脚步比刚才稳了许多。
金小小走到主殿侧门时停下，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的脚步。她没有转身，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明天夜里，我在后山小院等你。”
金无尘怔住。
她继续往前走，声音随风飘来：“有些事，该一起查了。”
金无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湿意。
后山小院的门虚掩着，院中有一张石桌，两把旧椅。金小小推门进去，走到桌前坐下。她取出残剑录，重新调出系统界面。
“再放一遍那段影像。”她说。
光屏展开，画面重现：林岚蹲在测心石旁，指尖蘸取汁液，轻轻涂抹。就在她收手的瞬间，石头表面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看到了吗？”系统声音响起，“不是反射，是共振。它在回应某种信号。”
金小小眯起眼：“什么样的信号？”
“不知道。但它认得那个动作，就像……它被设定了触发机制。”
她手指轻敲桌面，忽然问：“如果测心石本身有问题，那三年前第一次测试，我的结果是不是就已经被篡改了？”
系统沉默两秒：“有可能。但更可能的是——它是在那次之后，才被‘激活’的。”
金小小心头一紧。
她想起风吟曾说过的话：“你的剑声……和三十年前那个偷闯剑冢的女子很像。”
母亲来过剑冢。
而测心石，也在那时开始出问题。
她正要追问，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
金无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灯光昏黄，照在他脸上，映出深深的疲惫与坚定。
他走进来，将灯放在桌上，低声问：“从哪开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