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悲壮的暖色。破天荒负手立于丹陛之上,手中捏着那份来自凤阳的奏报,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晚风卷起他玄色龙袍的衣角,猎猎作响,恰似他此刻波澜起伏的心绪。
“陛下,夜露已重,当心着凉。”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明黄色披风,小心翼翼地踏上三级玉阶。这位伴随破天荒从潜邸走到九五之尊的老人,最是懂得何时该开口,何时该噤声。
破天荒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宫墙外沉沉的暮色:“李德全,你说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还是女人的天下?”
李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天地君亲师,阴阳有别,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此乃三纲五常……”
“起来吧。”破天荒打断他的话,转身接过披风随意搭在臂弯,“朕不是要听这些陈词滥调。”他缓步走下丹陛,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当年在潜邸,朕亲眼见母妃为争一口续命的汤药,被嫡母罚跪雪地三个时辰。那时朕就想,这深宫里的女人,活得比狗都不如,可偏偏是这些女人,生下了破天荒们这些所谓的‘天下之主’。”
李德全垂首侍立,不敢接话。他知道,每当陛下提起那位早逝的贤妃,便是心绪不宁之时。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破天荒将凤倾羽的奏报摊在紫檀木御案上,朱砂批注笔悬而未落。奏报上的字迹铁画银钩,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正是凤倾羽亲笔所书的《凤阳女子议会试行章程》。
“女子议会……”他低声念着这四个字,指尖划过“各阶层女性代表”的字样。脑海中浮现出凤倾羽的模样,那个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推行均田制的奇女子。她总是穿着一身湖水蓝的官袍,乌发用碧玉簪简单绾起,清冷的眼眸里藏着古灵精怪的狡黠,却又在谈及民生疾苦时泛起悲悯的涟漪。
“陛下,户部尚书求见。”李德全在门外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破天荒迅速将奏报合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户部尚书王彦是前朝老臣,也是破天荒一手提拔的改革派。他捧着账册躬身行礼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江南水患后的疲惫:“启禀陛下,今年秋粮收成喜人,凤阳郡上缴的赋税比去年同期增长三成。只是……”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臣听闻凤阳试行‘女子议会’,让妇人干政,此举恐引朝野非议啊。”
破天荒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王爱卿觉得,凤倾羽此举是对是错?”
王彦额头冒汗:“凤大人才干卓绝,均田制利国利民,臣万分钦佩。只是牝鸡司晨,自古便是祸乱之源……”
“够了。”破天荒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在明黄的奏章上,“王爱卿可知,前朝末年,多少州县因官吏贪墨赈灾款而饿殍遍野?去年江南大水,又是谁亲率女子船队运送粮草,救下十万灾民?”
王彦脸色煞白,伏地叩首:“臣……臣不知。”
“是凤倾羽。”破天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是那些被你视为‘牝鸡’的女子,用她们的肩膀扛起了半壁江山。”他起身走到王彦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但你说得也没错,‘女子干政’四字,足以让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当年朕推行科举改革,不过是允许寒门子弟应试,就有三十七位老臣抬着棺材跪在午门外。若要让女子入朝议政……”
他没有说下去,但王彦已惊出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陛下早已将利弊权衡得清清楚楚。
三更时分,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破天荒铺开宣纸,提笔写下“试点”二字。笔尖在“凤阳”之后稍作停顿,又添上“京城”二字。他想起凤倾羽在奏报中写的那句话:“治国如医人,需对症下药。沉疴痼疾,当用猛药,然需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这位兼具高冷与古灵精怪的女神医,不仅医人,更医国。她懂得何时该锐意进取,何时该审时度势。而他,作为华国的君主,更需要这份稳健与务实。
“李德全。”破天荒将写好的旨意吹干,“传朕旨意,准凤阳郡试行女子议会,另选京城、洛阳、扬州三地作为试点。着凤倾羽总领其事,半年后呈报详细章程。”
“奴才遵旨。”李德全接过圣旨,看着陛下眼中的血丝,忍不住道,“陛下,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破天荒揉了揉眉心,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几只早起的宫雀在梧桐树上啾鸣。他想起十四岁那年,在冷宫后院的梨树下,母妃对他说:“阿荒,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刀剑,是时间。再坚硬的磐石,也能被滴水穿石。”
他对着初升的朝阳露出一抹浅笑。凤倾羽,你这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将激起千层浪。但在此之前,朕会为你筑起一道堤坝,让这变革的洪流,既能滋养万物,又不至于泛滥成灾。
当李德全捧着圣旨走出紫宸殿时,正遇上前来早朝的文武百官。看到那份盖着“皇帝之宝”的明黄卷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他们不知道,这份看似寻常的旨意,将在华国的历史上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而此刻的破天荒,已开始翻阅北方蛮族的战报,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止于朝堂之上。
朝阳初升,金光洒满紫禁城。破天荒站在地图前,指尖从凤阳划过京城,最终落在北方的边境线上。他知道,无论是“女政”试点,还是边境安危,都需要时间来验证。而他,有的是耐心。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帝王,最擅长的便是在狂风暴雨中,掌稳华国这艘巨轮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