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炉内的蓝光比往日更盛,十二根催化塔的灵力流在穹顶交织成网,将那缕银线困在中央。
沈辰跪坐在观礼台边缘,指节因攥紧玉符而泛白,却迟迟没松开——他能感觉到,那缕本该束缚众生的命运丝线,此刻正顺着掌心的纹路往识海钻,带着某种温热的、活物般的震颤。
“沈师!”青璃的惊呼撞进耳膜。
她本蹲在反应炉前,此刻猛地直起身,发间的银饰被蓝光映得发亮,“丝线在释放频率!”她指尖虚点,空气中浮起淡金色的波纹,那是实验体特有的“记忆共振”。
作为第七实验室的幸存者,她的识海里存着三百年前星环协议的残本——此刻丝线的震颤频率,竟与协议中“控制终端指令波”的波形完美重叠,却又多了几分杂乱的跳变。
沈辰踉跄着扑到反应炉前。
他的内视眼能看见,银线表面的规则纹路正在崩解重组,原本单向的“命令符”裂成碎片,又被催化塔溢出的Δx变量数据重新黏合。
那些曾被织命者用来锁死命运的符文,此刻正像饥饿的幼兽般吞咽着修士们的“非预设选择”:风无影撞地时额角的血珠、老农用灵芽时多握了半息的温度、孩童画错阵图时吐舌头的憨态……每一份数据涌进银线,它的震颤就更鲜活一分。
“它在……学习我们的选择。”青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银线,又在最后一刻缩回来——三百年前,就是这样的“学习”让星环协议从管理工具变成了囚笼。
但此刻,她腕间的灵纹泛着暖光,那是研究院新制的“自由变量监测器”,数值正随着银线的震颤疯狂跳动。
沈辰突然笑了。
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写满玉板的公式,想起天机子拍着他肩膀说“这方程疯了”时的表情。
此刻,那些被守旧派称为“歪理邪说”的?x\/?t = k(Λ - x) + ?2φ,正从理论变成具象的光——银线每震颤一次,就有一串数据流逆着命运长河向上窜去,像无数把小锤子,敲打着那扇高维的逻辑之门。
“天机子!”他转身吼道。
观礼台另一侧,研究院副院长正抱着半人高的监测玉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听见召唤,他立刻小跑过来,衣摆沾着不知哪来的灵粉:“Δx峰值还在涨!三城七派反馈,有个厨子往灵粥里多撒了把盐,触发了连锁变量……”
“够了。”沈辰打断他,掌心的玉符终于松开,露出里面刻满的细密阵纹。
这是他熬了七夜画成的“自由变量扩散阵”,此刻正随着他的灵力输入泛起青光,“把这些数据全导进银线。织命者用丝线给我们写剧本,那我们就用这些‘非逻辑’当墨水。”
天机子的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逆向传输数据到高维,相当于把修士们的自由选择直接砸到织命者脸上。
但当他看见风无影被抬进灵液舱时,那小子虽然昏迷,嘴角却还挂着笑;当他想起方才广场上,那个说“不想当叛徒”的女修,此刻正攥着弟子发的“微小选择手册”,在人群里小声教别人“下次走路先迈右脚”……他突然用力点头,指尖在玉牌上翻飞:“已连接主阵,数据流正在注入……”
反应炉发出轰鸣。
银线突然暴长,根须般扎进十二座催化塔的核心,蓝光与银芒在炉心绞成旋涡。
沈辰的识海里响起细碎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存在了亿万年的枷锁正在崩解。
他抬头望向穹顶,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缝,漏下几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那是逻辑之门的缝隙。
门后,镜影辰残核正站在数据流里。
他本是织命者最锋利的清除工具,银白的身影与沈辰有七分相似,却没有温度。
此刻,他面前的光幕上正滚动着刚传进来的数据:一名散修用身体挡下刺向孩童的剑,鲜血溅在催化阵图上;一名长老撕了门派发来的“必须退婚”密信,反而给弟子送了对灵蝶玉佩;甚至有只野狗,在本该绕开的雷区里打了个滚……
“不合理。”镜影辰的声音像金属摩擦,“这些选择不符合最优解逻辑。”但他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触碰那些画面——散修的血是温的,长老的笑是真的,野狗的尾巴摇得欢快。
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执行清除任务时,被清除者哭着说“我宁愿错,也不要被安排对”,当时他只觉得可笑,此刻却突然胸口发闷。
“启动清除程序。”织命者的声音炸响在门内,像惊雷劈开混沌。
镜影辰的指尖悬在“清除”按钮上方,银色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望着光幕上那个被蛇皇绞杀的“风无影”,又望着数据流里此刻正在灵液舱休养的活人——两个命运,竟真的能同时存在?
“或许……”他开口,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惊讶,“我们才是异常。”
与此同时,天火峰顶。
沈辰站在十二座催化塔中央,周身被蓝焰包裹。
他举起手中的玉简,那是用三城七派修士的“自由选择”刻成的,每一道纹络都泛着星光。
下方,千万修士通过传讯玉符看着这一幕,广场上的哭嚎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噎和压抑的欢呼。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被灵力放大,传遍整个大陆,“无人能替你决定终点。”他将玉简插入反应炉核心,十二塔的蓝焰骤然拔高,在苍穹下烧成巨大的符文——那是研究院的弟子们用“Δx”变量公式一笔笔写就的,“你的每一步选择,都是新的反应式。”
天际传来暴怒的嘶吼:“你这是在篡改宇宙法则!”
沈辰抬头望向那道裂痕,嘴角扬起。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灵流正顺着丝线涌进自己识海——那是千万修士主动传来的信任,是老农的灵芽、孩童的阵图、风无影的断剑,是所有不甘被安排的灵魂在共鸣。
“不。”他轻声说,声音却清晰地钻进每道灵流,“我是在定义它。”
逻辑之门剧烈震颤,银光忽明忽暗。
织命者的声音首次带上了裂痕:“……为何数据流无法清除?”
镜影辰站在阴影里,望着自己掌心的裂纹——那是方才触碰“散修的血”时裂开的,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某种新生的火种。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门后的更深处。
那里,有更多未被清除的数据流在等待,有更多“不合理”的选择在闪烁。
而极渊之下,黑暗中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那块被沉在海底三百年的“第七实验室”残片缓缓升起,表面的锈迹剥落,露出背面一行小字,在水中明明灭灭:
【变量火种认证通过——权限升级至:规则编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