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锋从通风管道爬出来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西南方向的仓库区火光冲天,浓烟像黑色的巨蟒翻滚着升上夜空。爆炸声不是一次,而是连续七八次,间隔很短,显然是精心计算过的连环爆破。探照灯的光束在烟雾中慌乱地扫射,日军士兵的呼喊声、哨子声、还有零星的枪声混杂在一起。
计划起作用了。
潘丽娟带领的工人小组成功制造了足够的混乱,把码头守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但这也意味着,她那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沈前锋趴在废弃仓库的屋顶上,肋下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从空间里取出止血绷带,用牙齿配合右手,笨拙地在腰间缠了几圈。系统界面上,生命值从刚才的42%缓慢回升到48%,【基础战场急救】技能提供的恢复加成正在生效,但效果有限。
他必须尽快撤离。
从屋顶向下看,码头主干道上已经出现了日军增援部队。卡车的灯光刺破夜色,至少一个中队的士兵正在集结,一部分奔向起火的方向,另一部分开始封锁码头出入口。
黄英的狙击支援停了。
这是个坏信号。要么是她被迫转移位置,要么是遇到了麻烦。沈前锋看了眼系统地图,代表黄英的绿色光点还在,但在快速移动中。
他需要前往第二汇合点——三号货堆区后面的排水涵洞。
但这段路有三百米,全是开阔地带。
沈前锋深吸一口气,从空间取出一件日军士兵的外套。这是之前做侦查时准备的,现在正好用上。他迅速套在身上,把带血的里衣塞进空间,又抓了把灰土抹在脸上。
不能走地面。
他的目光落在仓库之间交错的管线上。码头老区的这些蒸汽管道和电缆桥架虽然老旧,但结构还算稳固,而且离地四五米高,形成了一个不显眼的空中通道。
沈前锋攀上最近的管道支架。
铁管表面湿滑,带着夜晚的露水。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移动,尽量让身体贴近管道,减少暴露的轮廓。每移动十米就要停下来观察周围情况。
下方街道上,一队日军跑步经过,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整齐的声响。
“仓库区怎么样了?”
“火势控制不住!他们在燃料桶上做了手脚!”
“课长命令,所有出口加派双岗,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去!”
沈前锋屏住呼吸,直到那队人跑远。
继续前进。
管道在一处变电所前中断了,他必须下到地面,穿越一条十五米宽的道路。这是最危险的一段。
他躲在变电所墙角的阴影里,观察道路两侧。左边五十米外有个临时哨卡,两个士兵守着路障,但注意力明显被远处的火光吸引。右边是堆放的货箱,可以提供一些掩护。
只能冲过去。
沈前锋调整呼吸,计算着时间。探照灯从左侧扫过需要大约二十秒,他必须在光束转回来之前通过。
十九、十八、十七……
他在心里默数,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
三、二、一——
冲!
他压低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道路。脚步放得很轻,但踩在碎石上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哨卡方向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什么声音?”
沈前锋已经扑进货箱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听错了吧。”
“不对,我去看看。”
麻烦了。
一个士兵离开了哨卡,端着枪向这边走来。手电筒的光束在货箱之间扫动。
沈前锋蜷缩在最里面的缝隙中,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如果被发现,只能强行解决,但枪声一定会引来更多人。
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手电光扫过沈前锋藏身的货箱顶部,然后向下移动。光束落在他脚边不到一米的位置,再往左一点就会照到他。
“野村,回来!”哨卡那边传来喊声,“第三小队需要支援,课长命令所有人去仓库区!”
士兵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了回去。
沈前锋缓缓吐出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不能停留。
他继续向涵洞方向移动,这次更加小心。接下来的两百米相对顺利,他利用货堆、废弃机械和建筑的阴影作为掩护,像幽灵一样在码头的缝隙中穿行。
距离涵洞还有最后五十米时,他看到了约定好的信号——涵洞口挂着一盏熄灭的马灯,灯罩朝外。
潘丽娟已经到了。
但沈前锋没有直接过去。他躲在二十米外的一台起重机底座后面,仔细观察周围。这是地下工作的本能:即使看到信号,也要确认没有陷阱。
涵洞附近很安静,太安静了。
码头其他地方乱成一团,这里却连一个巡逻兵都没有。这不正常。除非……
沈前锋的目光落在涵洞侧上方的一处窗口。那是码头老调度室二楼,窗户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但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
狙击枪的瞄准镜?
他浑身一紧。
几乎同时,系统界面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致命威胁锁定】。新解锁的【战场危险感知】技能在这一刻救了他的命。
沈前锋没有犹豫,身体向右侧全力扑出。
子弹打在他刚才位置后面的钢板上,溅起一簇火星。枪声被码头的嘈杂声掩盖,但沈前锋听到了那声轻微的狙击步枪特有的闷响。
不是黄英。
黄英的枪没有装消音器,而且她不会朝自己人开枪。
沈前锋连续翻滚,躲到起重机另一侧的轮胎后面。第二发子弹追着他的轨迹,打在水泥地上,弹头变形后弹开。
有狙击手在等他。
而且对方知道他可能会来这个汇合点。是有人泄密,还是对方猜到了他们的撤离路线?
沈前锋的大脑飞速运转。涵洞不能去了,潘丽娟可能已经暴露,或者那根本就是个陷阱。他需要新的撤离方案。
从系统地图上看,码头北侧临江,东侧是日军营区,南侧和西侧都被封锁。唯一可能的出路在水上——如果他能在日军彻底封锁江面之前下水。
但距离最近的江边还有两百米,全程暴露。
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码头铁轨上。每天凌晨四点,会有一列运输煤炭的火车从码头出发,开往城外的发电厂。现在是三点二十,火车应该已经在装车了。
如果能混上火车。
沈前锋看了眼狙击手可能藏身的位置。对方暂时没有开枪,可能是在等他暴露,也可能是需要调整射击角度。
他必须制造机会。
从空间里取出最后一个烟雾弹——本来是备用的,现在不得不用了。他拉掉保险栓,没有立刻扔出,而是握在手里默数了两秒,然后朝起重机另一侧用力抛出。
烟雾弹在空中就喷出浓密的灰白色烟雾,落地后迅速扩散成一片屏障。
沈前锋没有向反方向跑,而是借着烟雾的掩护,反而向调度室方向移动了十米,躲进一堆枕木后面。这是个冒险的反心理动作——一般人会远离狙击手,但他需要确认狙击手的位置和数量。
烟雾逐渐散去。
调度室二楼的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移动。只有一个。
沈前锋从枕木缝隙中观察,看到对方似乎在用对讲机说话。几秒钟后,码头北侧传来哨声,一队日军开始向这个方向移动。
他被包围了。
不,不是被包围,是被驱赶。狙击手在把他往某个方向赶,就像猎犬驱赶猎物进入陷阱。
沈前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如果要抓活的,说明他还有价值,或者有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松井。
一定是那个特高课课长。只有他会有这种猫捉老鼠的兴趣。
好,那就看看谁才是老鼠。
沈前锋突然从枕木后站起,不是逃跑,而是抬手朝调度室窗口开了一枪。他没有指望能打中,只是为了制造混乱。
果然,狙击手下意识缩头。
就这一瞬间,沈前锋全速向火车装车区冲去。
子弹追着他射来,但仓促间的射击精度下降,最近的一发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火辣辣的疼。他不停变换奔跑路线,之字形前进,利用每一个货堆和车厢作为掩体。
装车区就在前面。
那列煤车已经装了大半,黑色的煤堆得像小山。几个工人正在做最后的固定作业,旁边有两个日军士兵监工。
沈前锋没有减速,直接冲向最近的一节车厢。
“站住!”士兵举枪大喊。
沈前锋翻身爬上煤堆,整个人扑进煤堆里,黑色的煤灰瞬间将他淹没。他屏住呼吸,向下挖,让自己陷得更深。
脚步声和叫喊声在车厢旁响起。
“他跳上火车了!”
“搜!每节车厢都搜!”
“通知前面,火车不准发车!”
沈前锋在煤堆里一动不动。煤灰钻进鼻腔,刺激得他想咳嗽,但他死死忍住。他听到士兵爬上来的声音,皮靴踩在煤堆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手电光在车厢里扫过。
“没人?”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跳上来的!”
“再看看下面!”
沈前锋感到煤堆表面在被翻动,但煤堆很大,他藏在最深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问题是,如果火车不发车,他迟早会被挖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更多的士兵赶到了装车区。有人在用日语大声指挥,命令彻底搜查每一节车厢。
沈前锋的手慢慢摸向腰间,那里还有最后两颗手雷。如果被发现,他只能制造最后一次混乱,然后……
就在这时,码头西侧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不是仓库区那种连续的爆破,而是一次沉重的、闷雷般的巨响,连地面都在震动。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爆炸的方位在水边。
鱼雷库的后续爆炸?
还是陈默布置的其他陷阱?
不管是什么,它成功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报告!三号泊位遭到袭击!”
“有船爆炸了!”
“课长命令,所有人去江边!”
搜查的士兵们犹豫了,最终选择了服从命令。皮靴声逐渐远去,火车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沈前锋又等了两分钟,才小心翼翼地从煤堆里探出头。
装车区空了,士兵们都赶往江边。那两个监工的士兵也不见了,只有几个工人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对望着。
火车汽笛突然拉响。
这是发车的信号。
沈前锋愣住了。日军不是下令不准发车吗?为什么……
他明白了。火车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照原定时间表发车。而日军被连续的袭击搞乱了,可能命令没有传达到,或者传达的人已经死了。
火车开始缓缓移动。
沈前锋从煤堆里爬出来,趴在车厢边缘往外看。装车区正在被甩在身后,月台上几个跑来的士兵徒劳地举着枪,但火车已经加速,他们不敢对火车开枪。
暂时安全了。
但问题还没结束。火车是开往城外发电厂的,那里一定有日军检查站。他必须在到达之前跳车。
还有潘丽娟和黄英。
她们怎么样了?
沈前锋靠在煤堆上,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肋下的伤口又开始疼,耳朵上的擦伤火辣辣的。他从空间里取出水和纱布,简单清理了一下。
系统界面在这时闪烁了一下。
【阶段性任务:破坏码头扩建,完成度更新】
【当前进度:71%】
【破坏日军秘密鱼雷库:已完成】
【制造码头大规模混乱:已完成】
【安全撤离:进行中】
【奖励将在任务完全完成后结算】
沈前锋关闭界面,望着车外飞速倒退的夜色。
火车正在驶离码头,但战斗还远未结束。松井不会轻易放过他,徐仁鹤那边也一定在暗中盯着。而最重要的是,他得确认潘丽娟和黄英是否安全撤离。
远处的江边,火光还在燃烧。
更远的地方,城市在黑暗中沉睡,对今晚码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火车汽笛再次拉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