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撤退的队伍在黄昏的残光中艰难行进。
钱多多背着林夜走在队伍中间，叶锋在左前方探路，苏璇在右侧警戒，叶芸则紧跟在钱多多身边，随时准备应对林夜可能出现的状况。
山路崎岖，撤退的路线刻意避开了开阔地带，选择了一条蜿蜒的乡间小道。道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和废弃的农田，枯黄的野草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色越来越暗，不是正常的夜幕降临，而是天空中的暗紫色能量云层在不断增厚。那些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到地面，云层中偶尔闪过暗红色的电光，照亮下方荒芜的大地。
林夜趴在钱多多背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混沌玉佩紧贴胸口，持续散发出温热的能量，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和灵魂。但他能感觉到，这种修复只是表面的——强行使用【混沌·噬界】造成的损伤，远不止肉体层面。
识海中，混沌心灯的火焰暗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只余下一点微弱的灰色光芒。那个神秘的光点依旧悬浮在心灯深处，但此刻完全沉寂，仿佛陷入了沉睡。
“队长，你感觉怎么样？”叶芸小声问，手里拿着一瓶能量补充剂，随时准备喂给林夜。
“死不了。”林夜勉强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就是...很累。”
这是实话。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不仅仅是源力枯竭，连灵魂都像是被撕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每一丝意识都在哀鸣。
“少说话，保存体力。”走在前面的叶锋头也不回地说。他肋骨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过，但每走一步还是会牵扯到伤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他握着剑的手依旧稳定，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队伍行进得很慢。除了他们这些觉醒者，还有三十多名重伤员需要担架抬着，再加上疲惫不堪的轻伤员，整个撤退队伍就像一条垂死的巨蛇，在荒野中缓慢蠕动。
王上尉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战术地图和指南针，时不时停下来确认方向。他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满是烟尘和血渍。
“还有八公里。”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抵达第二道防线。”
通讯器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回复：“收到...坚持...增援...途中...”
信号很差。越是靠近前线，深界能量对通讯的干扰就越严重。
晚上七点，天完全黑了。
不是自然的黑夜，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有重量的黑暗。天空中暗紫色的云层完全遮蔽了星光和月光，大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队伍不得不打开战术手电，但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只能照出十几米，再远就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不对劲。”走在队伍中间的苏璇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钱多多警觉地问。
苏璇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简易的能量探测仪——那是她自己组装的，用深界生物的核心碎片作为感应材料。此刻，探测仪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摆动，指向他们左前方的树林。
“有高能反应正在接近。”她压低声音，“不是深界生物...能量特征不一样。”
“人类援军？”叶芸问。
“不，也不是人类。”苏璇皱眉，“这种能量结构...我从未见过。纯净、有序、但又带着某种...冰冷的非人感。”
林夜勉强抬起头，混沌心灯虽然暗淡，但对能量的感知本能还在。他努力集中精神，向着苏璇指的方向“看去”。
在混沌心灯的模糊感知中，那片树林里确实有东西。
不是深界生物那种狂躁、混乱的能量特征，而是一种...像精密机械般井然有序的能量结构。那种能量以某种特定的频率波动，仿佛在传递信息，又仿佛在进行扫描。
而且，林夜感觉到了“视线”。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观察他们。
“隐蔽。”叶锋低声下令。
所有人立刻熄灭了手电，队伍迅速分散到道路两侧的掩体后。重伤员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土坑里，还能战斗的人则握紧武器，屏息以待。
黑暗中，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队长，要不要主动接触？”钱多多小声问。
林夜还没回答，变故突生。
他们右侧三百米外的山坡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嘶吼声！紧接着，数十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是影猫群！”王上尉脸色大变，“它们什么时候摸到这么近的？！”
影猫，深界生物中的刺客，擅长潜行和偷袭。在白天，它们相对容易防范，但在这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中，它们的威胁程度提升了好几倍！
更糟糕的是，这支影猫群显然有组织。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散开成扇形，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封死了队伍的退路。
“准备战斗！”王上尉咬牙下令，“保护重伤员！”
还能战斗的士兵和觉醒者立刻组成防御圈，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面对数十头影猫的突袭，伤亡会非常惨重。
叶锋握紧长剑，剑身上亮起微弱的青光。钱多多把林夜交给叶芸，举起破损的塔盾，尽管他知道这面盾牌可能挡不住影猫的利爪。苏璇从背包里翻出最后几枚防御符文，手有些抖。
就在这时，树林方向突然亮起了光。
不是火光，不是电光，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月光般清冷的光芒。
那光芒起初只是一点，随后迅速扩散，照亮了整片树林。光芒中，五个身影缓缓走出。
林夜瞳孔一缩。
那是...人形生物？
但又不完全是人类。
五个身影都有人类的大致轮廓——直立行走，有头有躯干有四肢。但它们的身高都在两米以上，体型修长匀称，皮肤（或者说体表）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部隐约能看到流动的光点，像是星辰在体内运行。
它们没有明显的五官，面部是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晕中偶尔会浮现出类似眼睛的亮点。身体表面覆盖着某种类似晶体的装甲，装甲上刻满了发光的纹路，那些纹路随着它们的动作缓缓流动，像是活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手”——那不是五指，而是三根修长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光束，光束末端可以自由变换形态，时而凝聚成利刃，时而散开成网状。
“这是什么鬼东西？”钱多多目瞪口呆。
“星灵族。”一个虚弱但笃定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来源——是担架上的一位重伤员，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旁边的战士按住。
“老周，你认识它们？”王上尉问。
“二十三年前...血月之夜...”老周喘息着，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我在西海岸见过它们...星灵族，深界的智慧种族之一，能量生命体...它们当时...也在对抗灾厄之眼。”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深界的智慧种族？也在对抗灾厄之眼？
这时，星灵族小队已经走到了距离队伍五十米的位置。它们停下脚步，为首的那个星灵（从体型和光芒强度判断应该是队长）抬起“手”，三根光束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图案完成后，一道柔和但清晰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类脑海中响起：
【人类战斗单位，你们正被影猫群包围。需要援助吗？】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传入意识的“信息”。这种交流方式让所有人都感到不适，但信息的内容更让人震惊。
它们会说人类的语言？不，不是“说”，是直接传递概念。
王上尉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官，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大声回应：“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星灵族队长再次划动手指，新的信息传来：
【我们是星灵族第七侦察小队。目的：观察灾厄之眼的动向，评估本次入侵规模。至于援助...可以视为对共同敌人的临时合作意向。】
它的“目光”（如果那团光晕可以称为目光的话）扫过人类队伍，在林夜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们中有一位...特殊个体。他的能量特征很有趣。】
林夜心头一紧。星灵族队长指的特殊个体，显然就是他。混沌属性被发现了？
没等人类这边回应，右侧山坡上的影猫群已经不耐烦了。它们似乎对星灵族有所忌惮，但饥饿和杀戮本能最终占据了上风。
领头的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影猫发出一声尖啸，四十多头影猫同时从黑暗中扑出！它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身影，只能看到一道道模糊的黑影和猩红的眼睛！
“防御！”王上尉大吼。
但人类队伍还没来得及反应，星灵族先动了。
不是奔跑，不是跳跃，而是——闪烁。
五个星灵族成员同时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影猫群的冲锋路径上！它们的移动方式根本不是物理位移，更像是空间跳跃！
星灵族队长抬起双手，三根光束手指张开成网状。能量网络迅速扩大，覆盖了正面十五米的范围。冲进网中的影猫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能量网切割、分解，化作一滩滩黑色的脓水。
另外四个星灵族成员则用不同的方式战斗。
一个双手合拢，凝聚出一柄纯粹由光构成的长矛，长矛投掷出去，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道光矢，精准命中远处的影猫。
一个双手按在地面，地面立刻升起无数尖锐的能量结晶，将试图绕路的影猫刺穿。
一个双手在胸前画圆，形成一个旋转的能量漩涡，将靠近的影猫吸入、碾碎。
最后一个没有参与直接攻击，而是悬浮在半空，双手展开一个淡蓝色的能量护罩，将人类队伍保护起来——几头试图偷袭的影猫撞在护罩上，被反震得筋骨断裂。
战斗在三十秒内结束。
四十多头影猫，全灭。
星灵族成员回到原地，体表的光芒几乎没有波动，仿佛刚才那场战斗对它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人类队伍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呆了。这种战斗方式，这种力量运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那不是源力的使用方式，而是更高级的、对能量本质的操控。
王上尉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感谢...援助。”
星灵族队长再次传递信息：
【无需感谢。影猫群只是小麻烦。更大的威胁正在接近。】
它抬起手，指向东北方向。
【根据我们的探测，一支由三头领主级和超过五百头中高阶深界生物组成的突击队，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预计二十五分钟后抵达。以你们现在的状态，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三。】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三头领主级？五百头中高阶？以他们这支残兵败将，确实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能帮我们吗？”叶芸忍不住问。
星灵族队长“看”向她，信息传递中带着某种评估的意味：
【我们可以提供两条建议。第一，放弃伤员，全速撤退，生还概率可提升至百分之十五。第二，向我们支付‘代价’，我们可以为你们争取三十分钟时间。】
“代价？什么代价？”王上尉警惕地问。
星灵族队长抬起一根光束手指，指向林夜。
【他。】
空气凝固了。
钱多多立刻挡在林夜身前，塔盾重重顿地：“想都别想！”
叶锋的剑已经出鞘半寸，剑气锁定星灵族队长。苏璇手中的符文亮起微光，叶芸更是直接展开了治疗领域，随时准备拼命。
星灵族队长的信息传递依旧平静：
【不必紧张。我们不需要他的生命，只需要他配合一项简单的能量检测。作为交换，我们会为你们构建一个临时防御结界，阻挡追兵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结界消散，我们离开，他回到你们身边。】
王上尉看向林夜：“林队长，你的意见是？”
林夜挣扎着从钱多多背上下来，叶芸连忙扶住他。他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发抖，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检测什么？”他直接问星灵族队长。
【你的能量属性很有趣。混沌之力，在深界也是极其罕见的特性。我们只是想采集一些基础数据，用于研究。整个过程无痛无害，最多消耗你目前恢复的百分之五源力。】
星灵族队长的信息传递得很详细，似乎想打消他的顾虑。
林夜快速思考。
对方显然对混沌属性感兴趣，而且从刚才的战斗看，星灵族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如果对方真要用强，他们根本挡不住。既然对方愿意谈条件，说明至少暂时没有敌意。
更重要的是，那支追兵确实致命。没有星灵族的帮助，他们可能真的会全军覆没。
“我同意。”林夜说，“但有几个条件。”
【说。】
“第一，检测过程我要全程清醒，并且我的队友必须在场。”
【可以。】
“第二，采集的数据，你们必须共享一份给我。”
星灵族队长停顿了两秒：【可以，但只能是基础数据，不包括我们的分析结论。】
“第三，”林夜盯着对方，“告诉我，星灵族对人类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你们是敌是友？”
这个问题让星灵族队长沉默了更长时间。
【复杂的问题。】最终它传递来这样的信息，【在深界，不同种族之间的关系如同你们的国家。有盟友，有敌人，有中立者。星灵族对大多数地表种族持中立态度，但对灾厄之眼及其追随者...是敌人。至于人类，目前属于‘观察对象’。】
“观察对象？”
【你们的文明还很年轻，但成长速度很快。值得观察，但不足以成为盟友。】星灵族队长的信息很直白，【这次的援助，可以视为一次‘投资’。如果你们能在这次入侵中存活下来，未来或许有合作的可能。】
林夜深吸一口气：“成交。”
星灵族队长不再废话，它转身对另外四个队员做了几个手势。四个星灵族成员立刻散开，分别站在四个方位，双手按在地面。
淡蓝色的能量从它们手中涌出，沿着地面迅速蔓延，很快就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能量圈。能量圈边缘升起半透明的光幕，将整个人类队伍笼罩其中。
【结界已激活，可持续三十分钟。现在，请履行你的承诺。】
星灵族队长走到林夜面前，伸出一根光束手指。
林夜看着那根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手指，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精密控制力。他点点头，放松了身体戒备。
光束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一瞬间，林夜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不是物理空间，而是一个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构成的数据世界。无数光流在他周围穿梭，每一道光流都代表一种能量参数：频率、波长、强度、纯度、稳定性...
星灵族队长的手指就像一个精密的扫描仪，在读取他体内的一切能量信息。
混沌心灯、混沌印记、那个神秘光点、《归墟镇源经》的运转轨迹、体内残存的驳杂能量、甚至混沌玉佩散发的修复能量...所有的一切都被扫描、分析、记录。
这个过程确实无痛无害，但林夜能感觉到，自己的秘密正在被一点一点揭开。
特别是当扫描到混沌印记深处的光点时，星灵族队长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下。数据流突然变得异常复杂，像是在进行高强度的计算和分析。
【有趣...非常有趣...】一道纯粹感慨的信息传入林夜意识，【这种结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维度的生命体中...】
扫描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当光束手指离开额头时，林夜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但确实如对方所说，只消耗了很少的源力。
星灵族队长收回手指，光束指尖凝聚出一枚淡蓝色的晶体碎片，碎片内部有数据流在闪烁。
【这是约定的数据副本。】它将晶体碎片递给林夜，【用精神力读取即可。现在，交易完成。】
它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夜叫住它。
星灵族队长回过头。
“你们说观察人类文明...那你们知道，灾厄之眼这次为什么回归吗？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星灵族队长沉默了几秒，传递来最后一段信息：
【灾厄之眼的目的从未改变——吞噬、进化、超越。但这次，它带回了一件‘钥匙’。一件可以打开‘禁忌之门’的钥匙。如果它成功了，被毁灭的将不止是人类文明。】
【祝你们好运，混沌之子。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活着。】
说完，五个星灵族成员同时闪烁，消失在黑暗中。
结界外，远处传来了深界生物的咆哮声——追兵到了。
但淡蓝色的结界光幕稳如磐石，将所有攻击挡在外面。
人类队伍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林夜握着手里的数据晶体，看向星灵族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钥匙？禁忌之门？
这场战争，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