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号”的第一次跃迁在标准时14:30准时进行。
沈清弦按照维拉的建议，提前回到了自己的舱室。他坐在床边，双手紧握床沿，等待着那个据说会让未经训练的omega极度不适的瞬间。
舰内广播开始倒计时：“全体人员注意，跃迁准备，t减60秒……t减30秒……t减10秒……”
随着倒计时归零，一股奇异的感觉席卷了沈清弦的全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穿过每一寸肌肤，骨骼和内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拉扯，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扭曲、拉伸，如同透过流动的水面看世界。最奇怪的是，他的后颈腺体处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感，比发情期前夕的反应还要剧烈，却又不完全相似。
“啊……”他忍不住轻呼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抓住后颈，身体微微蜷缩。这种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跃迁体验的记录，而根据小九提供的资料，普通omega在跃迁时通常会感到头晕、恶心，但腺体异常活跃的情况极为罕见。
【宿主！】小九的警报声在意识中响起，【检测到您的腺体正在释放一种特殊的信息素复合物！成分分析显示，其中含有微量与‘灵语族’基因相关的生物标记物！这种物质似乎对空间跃迁产生的量子波动有特殊反应！】
沈清弦咬紧下唇，努力控制呼吸：“记录……所有数据……分析……可能的影响……”
跃迁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但对沈清弦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当一切恢复正常时，他已经满头冷汗，防护服下的衬衫完全被浸透，黏在后背上。腺体的灼热感逐渐消退，但一种奇异的、类似能量充盈的微妙感觉却残留了下来，让他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处于一种异常的敏感状态。
他颤抖着站起身，走到舱室内的洗漱间，用冷水拍打滚烫的脸颊。镜中的自己面色潮红，眼睛却异常明亮，瞳孔微微扩大，像是刚刚经历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更奇怪的是，他的信息素气味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清冷的雪松气息中，混入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类似星尘燃烧后的金属质感。
“小九，分析结果。”他低声问道，声音还有些不稳。
【初步结论：您的‘灵语族’基因片段对空间跃迁产生的量子场变化有特殊反应。】小九迅速汇报，【这种反应类似于某些深海鱼类对地磁变化的敏感性，是生物体对特定环境条件的适应机制。好消息是，这种反应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伤害，反而可能增强了您对空间异常波动的感知能力。坏消息是……】它停顿了一下，【这种特殊的信息素释放，可能会被舰上某些高敏感度的Alpha察觉，尤其是灵能者。】
沈清弦皱起眉头：“维拉·星焰？”
【可能性高达92%。还有……】小九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顾墨渊的灵能等级虽然官方记录为S级，但根据我的能量扫描，实际可能接近S+。他感知到您异常的概率是……99.8%。】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迅速思考对策。就在这时，舱门通讯器突然响起：“沈顾问，您还好吗？跃迁监测系统显示您的心率和信息素水平有异常波动。”是舰上医疗官的声音。
“我……我没事。”沈清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只是第一次经历跃迁，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了。”
“明白了。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对反应异常的omega进行基础检查。请开门。”
沈清弦咬了咬下唇。拒绝检查会引起更多怀疑，但接受检查可能会暴露腺体的异常状态。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通讯器中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医疗组，这里是指挥中心。沈顾问的情况已由我远程监控，无需现场检查。继续你们的常规巡视。”
是顾墨渊。
“遵命，元帅。”医疗官立刻回应，随后通讯切断。
沈清弦站在原地，心跳仍未完全平复。顾墨渊的干预既解决了他眼前的困境，又带来了更大的疑问——元帅是如何“远程监控”他的状态的？是通过防护服内置的监测系统？还是……他确实感知到了那种特殊的信息素变化？
没等他深入思考，舱门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来自指挥中心的加密频道：“沈清弦，跃迁后30分钟，到观测室报到。带上你的抑制剂。”顾墨渊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但最后那个词却让沈清弦的脊背窜过一阵微妙的战栗。
抑制剂。顾墨渊显然注意到了他的信息素异常，并将其解读为发情期前兆——这是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进一步怀疑的解释。但沈清弦知道，真相要复杂得多。
“是，元帅。”他轻声回应，然后迅速从行李中找出标准omega抑制剂，注射了一剂。这既能掩盖腺体的真实反应，又能预防万一——在密闭的星际战舰上，一个omega的信息素失控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
30分钟后，沈清弦站在了特别观测室的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防护服的领口，确保后颈腺体被完全遮盖，然后按下门铃。
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不是那种攻击性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深沉、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极地寒风的气息，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顾墨渊站在观测室中央，背对着他，正在查看全息星图。他脱掉了军装外套，只穿着贴身的黑色制服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上面隐约可见几道淡色的疤痕——帝国元帅荣耀与战斗的证明。
“关门。”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沈清弦照做，门在身后无声闭合。观测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全息星图投射出的蓝光照在顾墨渊的侧脸上，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冷色调的锋芒。
“第一次跃迁感觉如何？”顾墨渊终于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直视着他。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所有伪装，直达真相。
沈清弦垂下眼睛，选择部分实话实说：“有些……不适。头晕，恶心，腺体发热。但注射抑制剂后好多了。”
“只是这样？”顾墨渊向前迈了一步，距离缩短，信息素的压迫感陡然增强，“医疗监控显示，你的腺体活跃度达到了普通omega发情期临界值的1.7倍，但你的生理反应却不符合典型发情前兆。解释一下。”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沈清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后颈腺体在抑制剂的压制下依然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他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合理、又不会暴露太多的解释。
“我……我不知道。”他轻声说，声音微微发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困惑与不安，“自从‘深蓝之眼’测试后，我的腺体就……偶尔会有奇怪的反应。海伦娜博士说，可能是那段特殊基因的影响。”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元帅，您觉得……这会不会和柯伊伯残骸带有关？您说过，那里可能有‘灵语族’的遗迹……”
顾墨渊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对这个可能性有所考量。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沈清弦的后颈——隔着防护服的高领，这个动作本该毫无意义，但沈清弦却感到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点扩散开来，让他的脊椎一阵酥麻。
“你在跃迁时释放的信息素，含有异常的能量波动。”顾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但指尖的温度却透过布料传来，“维拉感应到了，虽然她不确定来源。而我……” 他停顿了一下，紫眸中闪过一丝沈清弦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我能确定那是你。”
这个坦白让沈清弦呼吸一滞。顾墨渊不仅感知到了他的异常，还直接承认了这一点——这既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奇怪的信任表现。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清弦小声说，睫毛轻颤，“我控制不了。”
“我知道。”顾墨渊收回手，转身走向控制台，“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调整你的训练计划。从今天开始，除了常规的数据观测，你还需要每天接受一小时的灵能适应性训练。维拉会负责。”
沈清弦眨了眨眼：“灵能训练？但我不是灵能者……”
“你的基因里有‘灵语族’片段，而他们是最古老的灵能种族之一。”顾墨渊调出一组数据，显示在中央全息屏上，“跃迁反应证明，那段基因正在激活。我们需要确保你能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这个决定既合理又危险。灵能训练将加速他对自己特殊能力的掌控，但同时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不过，拒绝显然不是选项。
“我明白了。”沈清弦点点头，“我会努力学习的。”
顾墨渊看了他一眼，突然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埃德温·洛林申请采集你的基因样本，说是为了更精确地分析‘灵语族’片段特性。我拒绝了。”
沈清弦惊讶地抬头：“您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任他。”顾墨渊的声音冷了几分，“他的堂兄与‘晨曦’孤儿院的秘密采样有关，而你恰好是那里的孤儿。这种巧合值得警惕。”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清弦，“你记得洛林研究员吗？在孤儿院时，他接触过你吗？”
这个问题直指沈清弦身世之谜的核心。他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不太记得了。孤儿院的记忆很模糊。但这个名字……确实有些熟悉。”
这是实话。原主的记忆中对“洛林”这个名字有本能的排斥反应，但具体细节却像被刻意模糊了一般，难以捉摸。
顾墨渊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转身走向观景窗，背对着沈清弦：“记忆可以被遮蔽，但基因不会说谎。等我们找到‘探索者号’，或许会有更多答案。”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在那之前，离埃德温·洛林远点。这是命令。”
“是，元帅。”沈清弦轻声应道，心中却思绪翻涌。顾墨渊对埃德温的警惕，对“晨曦”孤儿院秘密的调查，以及对“灵语族”基因的重视，都表明他正在拼凑一个庞大的谜题——而沈清弦，既是这个谜题的关键部分，也是他既信任又防备的合作伙伴。
“现在，开始你的工作。”顾墨渊指向控制台，“海伦娜上传了第一批柯伊伯残骸带的背景数据。熟悉它们，明天正式训练开始后，你会需要这些知识。”
沈清弦点点头，走向控制台。当他经过顾墨渊身边时，一股微妙的信息素波动突然在两人之间传递——不是omega的甜美，也不是Alpha的强势，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共鸣的能量涟漪，仿佛两颗遥远的星辰，在浩瀚宇宙中偶然同步了频率。
顾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微微绷紧，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沈清弦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异常，安静地坐到控制台前，开始浏览数据。但他的余光却捕捉到，顾墨渊在离开观测室前，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除了惯常的审视与冷静，还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的深思。
门关上后，沈清弦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九，记录刚才的信息素交互数据。那种‘共鸣’现象，可能是‘灵语族’基因对高灵能Alpha的特殊反应。”
【已记录。】小九迅速回应，【初步分析显示，这种共鸣并非偶然，而是基于某种深层的能量兼容性。有趣的是，根据能量波动模式，顾墨渊的灵能特性与常规人类Alpha有显着差异，更接近……】
“接近什么？”
【接近数据库中记录的，远古高等灵能种族的特征。】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讶，【宿主，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他能如此敏锐地感知到您的异常——你们在基因层面上，可能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谜团的一角。沈清弦望向观景窗外浩瀚的星海，思绪万千。顾墨渊与“灵语族”之间，他与顾墨渊之间，这场婚约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错综复杂的联系？
“继续监测所有相关数据。”他轻声说，“特别是顾墨渊和我的每一次接触。这种‘共鸣’，可能是我们理解整个谜题的关键。”
窗外，星辰流转，“永夜号”正以惊人的速度驶向那片神秘的残骸带。而在舰船内部，另一场更加微妙而危险的探索，也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