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魂谷底,死寂被打破。
淡蓝色的水线,细如发丝,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斩断一切的“意”,径直没入了凌清墨额间那暗红灼热的“墨痕”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凌清墨整个人僵在原地,双目圆睁,瞳孔深处倒映出那滴洗痕泉水的淡蓝光辉,与“墨痕”爆发的暗红血芒,如同两军在她识海的最深处轰然对撞!
“嗤——!”
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仿佛滚油泼雪般的剧烈反应!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又似乎同源而出的力量,以她的眉心为战场,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厮杀与……融合?
“呃啊——!!!”
凌清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皮肤表面,暗红的“墨痕”纹路与淡蓝的冰裂纹路疯狂蔓延、交织、彼此侵蚀,将她整个人渲染成一幅诡异而痛苦的抽象画。她的七窍之中,不再是血,而是交替喷涌出暗红的雾气与淡蓝的冰晶!
痛!无法形容的痛!不仅仅是血肉经脉被撕裂、重塑的剧痛,更是灵魂被两种极端力量反复冲刷、洗涤、甚至……“切割”的酷刑!仿佛有无数把冰冷而锋利的“水刀”,正在将她灵魂中与“墨痕”相连的部分,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斩断!而“墨痕”本身,则在疯狂地反扑、吞噬、同化着那入侵的淡蓝“异力”!
怀中的残破歙砚剧烈震颤,表面裂纹中渗出的微弱“源墨”气息,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与排斥,剧烈波动,与凌清墨额间的变化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更可怕的是,那根漆黑的巨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生在“钥匙”身上的剧烈冲突彻底激怒了!柱身表面的暗红纹路如同熔岩般流淌起来,发出低沉如远古凶兽咆哮的嗡鸣。谷底弥漫的“裂魂”之意瞬间暴涨了十倍、百倍!那些由灰白气息凝结的锁链,不再漫无目的地抽打,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齐齐调转方向,朝着正在发生诡异蜕变的凌清墨,暴射而来!锁链尖端,闪烁着撕裂神魂的寒芒!
凌清墨此刻五感混乱,神魂欲裂,对外界的危机几乎失去了感知能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
就在那数道灰白锁链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嗡!”
她额间那疯狂冲突的中心点,那滴洗痕泉水与“墨痕”本源力量激烈对撞的核心,突然向内一缩,随即,猛地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奇异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作用于“存在”与“痕迹”层面的……波动!
涟漪所过之处,那数道足以撕裂金丹修士神魂的灰白锁链,竟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不是被击碎,不是被抵消,而是仿佛其“存在”本身被短暂地“抹去”了“攻击”与“威胁”的“概念”与“痕迹”!
就连那漆黑巨柱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在这圈微弱的涟漪掠过时,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紊乱,仿佛某种既定的“规则”被强行干扰、扭曲了一瞬。
而首当其冲的凌清墨,在这圈奇异涟漪爆发的中心,所承受的冲击更是难以想象。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磨盘”之中。一边是“墨痕”代表的侵蚀、同化、契约与暴戾,另一边是洗痕泉水代表的净化、洗涤、剥离与锋锐。两种力量疯狂对冲、研磨,要将她的一切“杂质”、一切“不属于”本源的“痕迹”……通通磨灭!
“我是谁……凌清墨……不……墨痕……洗痕……凌家……守墨人……钥匙……不!我是凌清墨!我只是凌清墨!”
混乱的意念、破碎的记忆、源自血脉的古老低语、泉水涤荡的清明之音……无数信息碎片在她濒临崩溃的识海中爆炸、翻腾。她感觉自己正在被“解体”,又被“重组”,每一个瞬间都仿佛历经千年。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无尽的混乱与痛苦深渊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灵魂的脆响。
额间那疯狂冲突的光芒,骤然平息。
并非消失,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凝固”了。
暗红与淡蓝不再交织侵蚀,而是如同两股不同颜色的琉璃溶液,被强行“冻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全新的、诡异的“印记”。这印记依旧位于她眉心,形状却不再是简单的竖痕,而像是一滴被冻结在绽放瞬间的、半是暗红、半是淡蓝的……“泪滴”,或者说,是一枚极其微小的、扭曲的“太极”图案?只是这“太极”的阴阳鱼眼,一者暗红如血,深处却有一点极淡的蓝;一者淡蓝如冰,核心却隐有一丝暗红。
冲突,并未结束,只是从激烈的对抗,变成了某种僵持的、诡异的“平衡”。或者说,是两种力量被迫“共生”于一体,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却也暂时达成了微妙“协议”的奇异状态。
凌清墨“哇”地吐出一大口混杂着暗红与淡蓝光泽的淤血,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但她的眼神,却从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
她能感觉到,额间那全新的、诡异的“印记”中,蕴含着两种截然不同、彼此制衡又隐隐相生的力量。一种是她熟悉的、源自血脉契约的“墨”之力,但似乎……被“洗涤”过,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沉淀”。另一种,则是那滴洗痕泉水所化的、纯净而锋锐的“洗涤”之力,此刻却如同被“墨痕”囚禁、束缚,只能在其内部流转,无法外放,更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洗涤”她的灵魂。
她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额间。触手冰凉与温热交织,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麻痹感。那漆黑的巨柱,在“印记”形成的刹那,似乎也安静了一瞬,柱身的暗红纹路明灭不定,仿佛在“审视”着这个新出现的、奇怪的“同类”或“异物”。
暂时……活下来了?
凌清墨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冰冷。她不清楚这诡异的“平衡”能维持多久,不清楚这新生的“印记”会将她引向何方,更不知道那虎视眈眈的漆黑巨柱下一步会如何。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一旁依旧昏迷的哥哥凌锋,又看向怀中安静下来、却仿佛与额间印记产生了一丝微弱感应的歙砚。
路,似乎还没有走绝。但这平衡,脆弱的如同蛛丝。
而与此同时,在无尽遥远的归墟深处——
李奕辰那几乎彻底消散、仅剩一点最本源印记的墨色化身,在沿着与“墨渊初界”本体的微弱联系,历经难以言喻的时空乱流撕扯后,终于如同风中残烛,飘回了初界之内。
初界核心,那枚融合了“寂灭”道纹的“变量道种”微微一颤,将这点残存的印记吸纳、温养。道种表面,那暗红与死灰的纹路光芒流转,开始缓慢地修复、补充这具化身近乎枯竭的本源。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而李奕辰的主要意志,早已沉浸在另一件事上。
他的“视线”,穿透了初界厚重的界壁,穿透了归墟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牢牢“锁定”着之前惊鸿一瞥所“捕捉”到的那个方向——那个传来奇异“墨”之波动,仿佛一颗微弱“心脏”在跳动的位置。
随着化身残存印记的回归,带来了一缕极其微弱、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尘埃”——那是化身在最后自爆、以寂灭之力暂时扭曲那片区域存在概率时,无意中“刮擦”到的一丝来自那“墨心”所在之地的、最表层的“气息”。
这气息,驳杂、混乱、充满了疯狂与痛苦的余韵,仿佛无数扭曲灵魂的哀嚎被碾碎后糅合在一起。但在这无尽的污秽与混乱深处,李奕辰的“变量道种”,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凌清墨身上“墨痕”同源、却又古老浩瀚了不知多少倍的……“源头”意味。
不是“墨灵”那种高高在上、漠然冰冷的“观察者”与“掌控者”的气息,而更像是……某种“本源”泄露出来的一丝“味道”?或者,是某个与“墨”之源头密切相关的、庞然大物“身上”掉落的一粒“碎屑”?
“墨心……”李奕辰的意识在道种中流转,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是某个古老存在陨落后残留的核心?是‘墨’之法则自然凝聚的奇点?还是……某个试图吞噬、融合‘墨’之本源的恐怖存在,失败后留下的‘残骸’或‘胚胎’?”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也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机遇!若能解析、甚至吞噬这“墨心”中蕴含的一丝本源奥秘,或许能让他对“墨”的本质、“变量道种”与“寂灭”之力的融合,乃至摆脱“墨灵”的注视,产生至关重要的突破!
他不再犹豫。初界在归墟中的漂流方向开始发生微妙的偏转,不再仅仅追寻凌清墨那缕微弱的因果共鸣,而是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与“航向”,朝着那“墨心”波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靠近。
归墟无垠,危机四伏。那“墨心”的波动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寂,又仿佛在诱人深入。李奕辰操控着初界,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黑暗中的影子,悄然滑行。
他不知道那“墨心”附近有什么,不知道之前感应到的、那个仿佛在“墨心”旁“低语”的“他”是谁,更不知道这趟探寻是福是祸。
但他知道,无论是为了更快地恢复力量,寻找“洗痕泉”的线索,还是为了探究自身与“墨”之宿命的真相,这“墨心”,他都必须去看一看。
“墨渊初界”如同幽灵,在永恒的寂静与黑暗中,朝着那一点微弱如萤火、却可能蕴含着火海或深渊的“墨心”跳动之处,缓缓驶去。
而在初界的核心,那枚“变量道种”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源自凌清墨额间新生“印记”的奇异波动,似乎隔着无尽时空,与道种产生了某种超越距离的、难以察觉的……共鸣颤动。
仿佛两条原本平行的命运之线,因为“墨”的牵连,正在不可阻挡地……缓缓收紧,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