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下的回车键尚未弹起，屏幕上的邮件已悄然发送。收件人是市交通指挥中心对外联络科，标题为《关于参与智慧城市公众开放日技术交流的申请函》。叶尘收回手指，目光落在终端右上角的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
他没有合眼的意思。
林悦的消息紧随其后：“两位技术顾问已确认收到邀请函，身份备案材料也通过了预审。”
“让他们带便携式数据采集模块。”叶尘回复，“重点抓信号调度响应延迟和异常指令回传路径。”
话音未落，苏婉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文件。她将纸张放在控制台上，指尖点了点其中一行：“新区综合管廊运营办回复了。你那份‘优化建议书’他们看了，同意安排一次闭门演示交流，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三点。”
“理由？”叶尘问。
“说是最近系统运行不稳定，正好想听听外部意见。”苏婉儿顿了下，“但我查过他们的公开通报记录，过去三个月内从未发布过任何故障预警。”
叶尘盯着那行字，片刻后点头：“那就去。让技术人员以支持调试的名义接入演示环境，不碰核心数据库，只测响应逻辑。”
他调出任务面板，将“交通指挥中心”“新区综合管廊”“工信局评审办”三项标记为优先级A。排查小组虽未正式成立，但行动已在推进。
上午九点整，第一组数据从交通指挥中心传来。
公众开放日的流程本应流于形式，但两名顾问利用权限漏洞，在模拟调度界面中嵌入了微型追踪脚本。结果显示，红绿灯配时调整指令的实际执行时间平均比系统记录晚8.3秒，个别路口甚至出现反向指令残留。
“这不是设备老化能解释的。”叶尘指着屏幕，“指令被截获或篡改过。”
他启动“物品兑换阁”，消耗四十积分取出“行为可信度建模工具”。导入近半年二十份重点项目申报书，系统开始提取文本隐性特征。
两小时后，初步分析完成。
六份来自不同企业的申报材料，在“技术创新描述”部分连续使用了三处完全相同的比喻：将算法迭代比作“春蚕吐丝”，把数据融合称作“溪流汇海”，形容模型训练如同“老匠磨刀”。更关键的是，这六份材料在语法错误类型上高度一致——均在被动语态与主谓搭配上出现相同失误模式。
“不是巧合。”叶尘低声说，“有人在批量代写。”
他将结果转发给林悦：“把这些样本整理出来，做一次递交时间轴对比。”
回复很快回来：“这六家企业提交材料的时间集中在三天内，前后间隔最长不超过十一个小时。而其他同类项目平均申报周期为两周以上。”
叶尘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关键词：**模板共用、集中提交、代笔痕迹**。
笔尖一顿，他在下方补上一句：**问题不在企业，而在出口**。
苏婉儿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字迹：“你是说，有人主动提供写作服务？还是内部人员默许这类操作？”
“两种可能都存在。”叶尘回到终端前，“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验证财政支出与工程进度是否匹配。”
他组织团队搭建临时数据中台，手动录入三大领域近三年可查数据。当时间轴拉平展开时，异常浮现。
某重点路段智慧灯杆改造项目，预算工期一百二十天，实际施工记录显示滞后四十七天。但财政支付进度条却已填满至百分之九十二，最后一次拨款发生在开工后第六十八天。
“钱花出去了，活没干完。”林悦皱眉，“这要么是虚报进度，要么就是有人提前套取资金。”
“再查关联企业。”叶尘下令，“看看承接这个项目的公司，有没有同时参与其他高比例预付款项目。”
查询刚启动，另一条线索也浮出水面。
工信局技术评审办公室近期受理的八份“优先支持独立研发主体”类申报材料中，有五份的技术方案附件带有相同编号规则——页眉右上角标注的序列码遵循“tR-YYmmdd-xxx”格式，且日期字段全部集中在同一天生成。
而这份编号规则，并未出现在该局任何公开文档中。
“内部模板外泄。”苏婉儿判断，“而且不止一次。”
叶尘没有回应。他打开“情报洞察术”，将范围锁定为三家试点单位的对外接口服务器。七十积分扣除，视野中浮现出一组异常访问记录。
市交通指挥中心的数据接口，在过去一个月内曾三次在非工作时段接收到外部Ip请求，来源地址归属同一信息服务商；新区综合管廊运营办的ApI日志显示，某个用于上传监测数据的端口，曾在深夜被调用超过两百次，远超正常频率；而工信局评审系统的文件上传记录里，有多次“临时缓存文件未清除”的提示，时间恰好与几份可疑申报材料的提交节点重合。
“他们清理了表面痕迹。”叶尘关闭系统界面，“但没清干净中间过程。”
他调出一份城市基础设施分布图，圈定三个坐标点：“明天，我要亲自走一趟。”
“你打算怎么进？”林悦问。
“交通指挥中心，以联盟技术支持名义跟进开放日后续反馈；管廊运营办，借上次交流机会提出实地勘测需求；至于评审办……”他停顿了一下，“我会用苏家科技子公司的名义申请一次政策咨询。”
苏婉儿看着他：“如果他们拒绝呢？”
“那就等下次公开听证会。”叶尘说，“制度设防，我们就按制度来。但他们防得住一次，防不住所有环节。”
夜色渐深，指挥中心的灯光依旧亮着。
排查报告的第一版草稿已完成。屏幕上列出三项共性问题：
1. 多个政务系统存在非授权数据调用痕迹，信息泄露路径可疑；
2. 企业申报材料在修辞模式、错误类型、提交节奏上高度雷同，存在第三方代笔或模板共用嫌疑；
3. 财政拨款进度与实际工程进展严重脱节，个别项目存在突击支付现象。
叶尘将文件加密归档，暂未上报。
他知道，这些还只是表层裂痕。真正的漏洞，往往藏在流程交接的缝隙里。
林悦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候选专家名单的背景复核已完成，六人都无利益冲突记录。可以进入面谈阶段。”
“先放一放。”叶尘回复，“等实地核查结果出来再说。”
他重新打开交通指挥中心的数据流监控界面，放大那段延迟指令的波形图。信号曲线在某个节点突然扭曲，持续0.6秒后恢复正常。
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
苏婉儿站起身，拿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你觉得，这些漏洞是偶然形成的吗？”
叶尘盯着屏幕，手指轻敲桌面。
“没有哪个系统会自己烂掉。”他说，“一定是有人，需要它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却能随时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