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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将外界的一切声响过滤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近乎凝固的空气。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落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秦灵背靠着光洁的红木会议桌边缘,双手向后轻轻撑着桌面,姿态看起来甚至有些慵懒。
她微微歪着头,看向几步之外脸色沉郁的谢承凛,唇角勾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
“秦小姐,”谢承凛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
秦灵眉梢微挑,那点笑意更深了,却未达眼底,“谢大少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请’过来,不顾往日那点浅薄情面直接开口质问,就是为了……应证你心里那些翻来覆去的猜测?”
她语气轻慢,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平静,“我以为,经历了之前那些事……我们至少,算得上是朋友。”
“朋友?”
谢承凛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向前逼近半步,阴影笼罩下来,“那请问秦大小姐,你认为我哪里没有把你当作‘朋友’?”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那你为什么,会有那个玉佩?!”
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低喝出来的,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呵,”秦灵终于轻笑出声,那笑声短促,带着冰冷的嘲弄,“就因为这个?”
她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原本撑着桌面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那么在谢大少这里,‘朋友’的定义,还真是……狭隘得令人心惊。”
她抬起眼,眸光不再有丝毫笑意,只剩下沉静的、近乎审视的冷冽:“我可从没说过,我所有的事,都必须巨细靡遗地告知‘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秘密,不是吗?”
“那他呢?”
谢承凛没有接她关于秘密的说辞,而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抛出了另一个更尖锐的名字,“在你眼里,谢烬算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翻腾的情绪,“供你解闷娱乐的玩物?还是你秦大小姐一时兴起?”
他看见秦灵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秦灵自己也不知道,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他捕捉到了。
这细微的变化似乎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底气,或者说,是一种更深的刺痛。
“我可不相信,”
谢景凛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伤人,
“一个对情感如此……清醒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人,会仅仅因为一次所谓的‘共同经历’,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更何况,那对你而言,恐怕还是一段算不上愉快、甚至可能让你更加不相信所谓‘情’字的经历。”
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开平静的表象,试图触及内里可能存在的、连秦灵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晦暗地带,至于之前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他认为至少是同进退的伙伴,可如今霜儿因那玉佩受伤,而秦灵却……。
秦灵脸上的血色,在听到最后几句话时,一点点褪去。
她依旧站得笔直,甚至下巴微微扬起,维持着那份骄傲的姿态,但撑在桌沿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她看着谢景凛,看了很久,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有被冒犯的怒意,有被看穿些许的狼狈,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疲惫。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也冷硬了许多,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谢承凛,”她不再用那个带着距离感的“谢大少”,而是直呼其名,带着一种彻底划清界限的决绝,“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啪”地一声,断了。
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下道道光栅,如同无形的壁垒。
谢景凛那句尖锐的、关于谢烬和情感的质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悬在半空。他紧紧盯着秦灵,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裂痕,一丝能印证他那些不安揣测的波动。
秦灵脸上的血色褪去,又慢慢恢复成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没有愤怒地反驳,也没有受伤地辩解,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回视着他,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深太沉,反而化为了深潭般的沉寂。关于玉佩,关于情感,关于她的过去与现在,她显然一个字都不打算多说。
这种沉默的抵抗,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谢承凛感到一种无力的焦躁和……被排斥在外的钝痛。
他感觉自己像在用尽全力捶打一堵包裹着天鹅绒的铜墙,得不到任何回响,只余下自己掌心闷闷的痛楚和越来越清晰的认知——他触及不到她。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别的什么。
他忽然觉得,继续站在这里,看着这张精致却疏离的脸,听着自己越来越像独角戏的质问,简直可笑至极。
所有的情绪——担忧、疑惑、不被信任的恼火,还有那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别的什么——最终汇聚成一股灼热的气流,冲撞着他的理智。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眸底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尽了,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自嘲。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不再看秦灵,猛地转身。
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因为他过于迅疾的动作,带起一阵短促的风。
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几步跨到门边,一把拧开门锁。
厚重的实木门被他用力拉开,又因为惯性重重地撞在后面的缓冲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过分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心。
他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僵硬,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那脚步声又快又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失控的边缘。
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扇被他甩上的门,还在微微震颤着,发出细微的、持续的嗡鸣,像一颗被激烈拨动后尚未平息的心弦。
秦灵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门的方向,望着窗外。
阳光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照见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谢承凛离开时带来的那股冷风,以及……无声碎裂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