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大典的尘埃落定,如同在一幅刚刚绘制完成的巨幅画卷上,勾勒出了权力的骨架与脉络。然而,刘乾深知,要让这骨架血肉丰满,让这脉络气血畅通,让江东这片新附之地真正融入新朝的肌体,仅靠权力的分配是远远不够的。需要的是更深层次的、触及根本的整合与重塑。在军事威慑与政治安抚之后,文化上的怀柔、经济上的休养与人口结构上的调整,便被提上了紧迫的日程。
吴郡行辕内,灯火再次彻夜长明。不过这一次,商议的核心不再是刀兵战策,而是文教、经济与人口。
“江东之地,士族林立,家学渊源,其子弟多聪慧而傲物。若不能导其才为我所用,恐生离心。”荀彧首先开口,他主管教化与选才,对此尤为关注,“昔日孙氏能立足,亦赖顾、陆、朱、张等大姓支持。今孙氏已降,需以新的纽带,将这些士族才俊,与朝廷紧密相连。”
诸葛亮轻摇羽扇,接口道:“文若公所言极是。亮以为,可在吴郡设立太学分院。太学乃天下文教之宗,于吴郡设分院,一则示朝廷对江东文脉之重视,消弭其‘北人轻视南人’之虑;二则可广纳江东俊杰,使其自幼沐浴王化,习朝廷典章制度,将来为官入仕,其心自然倾向中枢;三则,亦可借此机会,甄别、选拔真正可用之才,而非仅凭地方品评。”
此议一出,郭嘉、贾诩等人皆点头称善。太学分院,如同一块磁石,既能吸附人才,又能潜移默化地转变其观念,实为巩固统治的妙棋。
刘乾颔首:“准。文若,孔明,此事便由你二人牵头,选址、聘请教习、制定学规章程,务必尽快办起来。首批学员,可优先招收江东士族子弟,亦需留有一定名额,予寒门优异者,以示朝廷公允。”
“臣等领命。”荀彧与诸葛亮齐声应道。
解决了文教问题,刘乾将目光转向程昱与曹操。程昱刚戾,曹操精通权术,对于接下来的“迁徙”之策,他们更有经验。
“江东大族,盘根错节,于地方影响力巨大。孙策虽走,其潜在影响未必能顷刻消除。”刘乾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长久计,需行‘推恩’之实,亦需行‘弱干’之策。”
曹操立刻明了,躬身道:“大将军明鉴。可效仿古之‘徙豪强’故事。择江东部分影响力巨大、或与旧主关系过密之士族,如吴郡朱氏、会稽虞氏、魏氏等,许以中原富庶之地田宅、官职,迁徙其部分族裔北上,充实洛阳、许都、邺城等地。此举,既可削弱其在江东本土之势力,避免其结成新的地方壁垒,又可利用其财力、文化加速中原重建,更可使其人质居于中枢,其心自安。”
程昱补充道:“然,需把握分寸。不可尽徙,以免激起大变;亦不可只徙小姓,令大姓生疑。当以‘褒奖功臣’、‘擢升贤才’之名行之,使其表面风光,实则离根。同时,鼓励北方寒门士子、退役有功将士南迁江东,授予田产,掺沙其中,逐步改变地方人口构成。”
这一手“掺沙子”和“挖墙脚”的组合拳,可谓老辣。既削弱了潜在的地方势力,又促进了南北融合,还安抚了北方的功勋阶层。
“善。此事,便由仲德(程昱)与孟德(曹操)共同操办,拟定名单,务求稳妥,勿生事端。”刘乾拍板。
最后,便是最直接关乎民心的经济政策。连年征战,江东虽富庶,底层百姓亦是不堪重负。
新任尚书郎,以精于吏治和算术着称的邓艾,此时出列禀奏:“大将军,据初步统计,江东各郡,因战乱、征兵、徭役,抛荒田地甚多,民有菜色。当务之急,在于与民休息,恢复农桑。臣建议,可宣布减免江东各郡本年度及明年钱粮赋税三成,并贷予百姓粮种、耕牛,鼓励垦荒。同时,严令各地驻军不得扰民,地方官吏需全力组织生产。”
刘乾看向诸葛亮,诸葛亮微微点头,表示此议切中要害。减免赋税,看似减少了朝廷短期收入,实则是放水养鱼,只有让百姓得以喘息,恢复生产,才能有长远的税源和稳定的统治。
“准。”刘乾果断下令,“元直(徐庶),你精于内政,此事由你总揽,会同各郡新任太守,即刻推行。诏令需明发各地,务使每一乡、每一亭皆知朝廷恩德。”
“遵命!”徐庶肃然领命。
一道道政令,如同春雨,从吴郡行辕发出,迅速润泽向江东六郡的每一个角落。
设立太学分院的告示一经张贴,便在吴郡、会稽等地的士族中引起了巨大反响。起初,不乏有人心存疑虑,认为是朝廷的监视与控制。但当得知分院将由大儒蔡邕、卢植等轮流讲学,课程不仅包括经学,更有律法、算学、格物等实用科目,且成绩优异者可直接被举荐入朝为官时,许多家族开始心动。毕竟,这是一条直达天听的新捷径。很快,报名者络绎不绝,吴郡城东一处原本属于某获罪豪强的精美园林被选定为院址,修葺工作热火朝天地展开。
迁徙士族的行动则更为隐秘和讲究策略。程昱与曹操拟定的名单,并非一味打压,而是包含了部分在孙策时期不得志、但家族势力不小的士人,以及一些虽与孙氏关系尚可,但以“识时务”着称的家族。朝廷使者带着“擢升”的诏书和丰厚的安家许诺上门,绝大多数家族在权衡利弊后,都选择了顺从。毕竟,反抗毫无胜算,而北上中枢,或许意味着更大的舞台。当然,过程中也难免有些许怨言与暗流,但在强大的军政实力面前,并未掀起任何风浪。与此同时,一批批北地士子、军功子弟,怀揣着对江南富庶的向往和朝廷授予的地契,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减免赋税、鼓励农桑的政令,则受到了最底层百姓最直接和最热烈的欢迎。当官府的小吏敲着锣,在村口宣读免除赋税、发放粮种的告示时,无数面黄肌瘦的农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带着希望的笑容。荒芜的田地里,重新出现了忙碌的身影,破损的沟渠开始被疏通,沉寂已久的织机再次响起。尽管生活依旧艰难,但压在肩头最沉重的负担被移开,活下去、并且希望能活得更好一点的念头,开始在民间滋生。这份最朴素的感激,无形中极大地冲淡了政权更迭带来的隔阂与不安。
这一系列环环相扣的“新政推恩”,如同精密的医术,在江东这块刚刚经历剧痛的身体上,进行着温和而又坚定的调理。文化上予以尊崇和引导,政治上进行分化与融合,经济上给予休养与实惠。
效果是显着的。不过月余,江东的局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市井繁荣,田野复苏,士林议论的风向也从对旧主的追忆,逐渐转向对新朝政策的探讨与对个人前程的规划。
站在行辕的高楼之上,眺望着逐渐恢复生机的吴郡城,刘乾对身旁的诸葛亮叹道:“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如今方知,这‘治’字,千头万绪,皆系于民心二字。”
诸葛亮躬身道:“主公明见。得民心者,非仅靠兵锋之利,更需有此润物无声之政。江东已定,根基初稳。接下来,便是放眼天下,将此法推而广之了。”
刘乾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悠远。江东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将这一套融合了霸道与王道的统治术,应用于幅员更为辽阔、情况更为复杂的新生帝国,才是他接下来面临的真正挑战。
而此刻,被任命为交州刺史的孙策,正在默默整顿行装,准备南下。他知道,那个所谓的“交州刺史”头衔,还需要他自己去真正夺取。岭南的烟瘴之地,将是他的新战场,也是他证明自己价值、为孙氏在新朝谋得一席之地的唯一途径。
江南的硝烟已然散尽,但属于刘乾和他的臣属们,经营这万里江山的宏大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百七十七章 新政推恩·稳固江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