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的肃穆气息尚未完全散去,蓟城中心的大将军府前广场,已是另一番景象。凯旋大典的正式部分在此举行。虽然经历了英烈碑前的悲壮洗礼,但胜利的喜悦终究是主旋律,百姓们的热情并未消减,反而因那份对牺牲的铭记而变得更加深沉与真挚。
广场之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得胜归来的赤衣军主力并未全部入城,仅有功勋卓着的将领及部分代表列席,但那股凝聚不散的铁血之气,依旧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显得凝重了几分。
刘乾已换上了一身更加正式的大将军朝服,玄衣纁裳,虽无多余佩饰,却自有一股威严肃穆之气。他立于高阶之上,身后是关羽、张飞等一众核心文武。
就在典礼即将达到高潮之际,一骑来自南方的快马,穿过欢呼的人群,直抵府前。马背上的使者风尘仆仆,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道:
“天子诏书到——大将军刘乾接旨!”
全场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绢帛之上。荀彧、郭嘉等人眼神微动,显然早已料到此事,只是静观其变。
刘乾面色平静,率众躬身:“臣,刘乾接旨。”
那使者展开诏书,声音抑扬顿挫,传遍广场:
“制曰:朕闻之,社稷之固,在德在功。大将军、幽州牧刘乾,禀资英武,器量深沉。前破黄巾,扫清妖氛;今北伐胡虏,封狼居胥,扬朕汉家天威于漠北,功在社稷,泽被苍生。朕心甚慰,天下咸钦!”
“兹特晋封刘乾为大将军,假节钺,都督冀、幽、并、青四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赐金千斤,帛五千匹,以彰殊勋!钦此——”
诏书的内容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引发了更大的轰动!
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外朝武官之首!假节钺,可代天子征伐!都督四州军事,几乎将整个北中国的兵权尽数交付!更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等近乎权臣极致的殊荣!
“大将军万岁!”
“天佑大汉!天佑大将军!”
百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在他们看来,这是朝廷对刘乾赫赫战功的最大肯定,是实至名归!
刘乾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诏书,声音沉稳,不见丝毫得意:“臣,刘乾,谢陛下隆恩!必当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拱卫社稷,以安黎庶!”
仪式完成,使者被引去休息。广场上的庆祝活动进入高潮,酒肉犒赏三军,与民同乐。
然而,在高阶之上,核心圈子的气氛却略显微妙。
关羽抚髯沉吟:“曹操此番,倒是大方得很。”
张飞哼了一声:“俺看他是怕了大哥的兵锋,拿这些虚名来糊弄人!”
赵云微微蹙眉:“权柄过重,恐非福兆。”
郭嘉轻轻摇着不知从何处摸来的酒葫芦,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位极人臣,看似尊荣无限,实则是架在火上烤啊。曹孟德这一手‘捧杀’,玩得倒是娴熟。他将主公捧得越高,天下诸侯,乃至许都朝廷里那些还心向汉室的老臣,对主公的忌惮和不满便会越深。”
戏志才裹了裹身上的裘衣,虽已是秋季,他仍比常人畏寒些,但脸色红润,眼神锐利:“奉孝所言不差。此诏一出,主公便成了众矢之的。不过,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名位权柄,既然送到了手上,焉有不用之理?正好借此名分,名正言顺地整合四州之力。”
荀彧立于一旁,沉默不语。他望着脚下欢腾的人群,又看向刘乾手中那卷象征无上权柄的诏书,眼神复杂。刘乾受此殊荣,他作为臣子,与有荣焉。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这几乎是当年董卓、曹操僭越之始的标志。他内心深处对汉室的那份忠诚,让他对此感到一丝不安。然而,刘乾北伐之功,确实旷古烁今,若非如此封赏,又如何能匹配其功?况且,如今天下鼎沸,汉室倾颓,或许……真需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忧虑深深埋藏。
刘乾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拍了拍手中的诏书,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奉孝、志才看得透彻,云长、翼德、子龙所虑亦有理。然,既授我以此权,我便担起此责。曹操欲行阳谋,我便接着。日后行事,更需谨慎,持身以正,用人以明。至于那些虚名浮誉,不过过眼云烟。”他目光扫过麾下文武,“我等根基,在于北疆四州的军民之心,在于身后这座英烈碑林所凝聚的忠魂军魄!此,方是真正的长城!”
众人闻言,皆肃然点头。刘乾能在巨大的荣耀面前保持如此清醒,让他们更加心安。
是夜,大将军府。
白日的喧嚣终于散去,府内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温馨宁静的氛围之中。
刘乾褪去沉重的朝服,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在内堂见到了早已等候的家人。
正妻荀彩领着长子刘泰站在最前。刘泰已年近十岁,身着锦袍,小小年纪却已有了几分沉稳的气度,眼神清澈,见到父亲,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恭贺父亲凯旋,晋位大将军!”言行举止,俨然一个小君子。荀彩看着丈夫,眼中满是柔情与骄傲,轻声道:“夫君辛苦了。”
蔡琰(文姬)牵着次子刘安。刘安年纪稍小,性格似乎更跳脱一些,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父亲,虽也学着兄长的样子行礼,但那灵动眼神藏不住孺慕之情。蔡琰温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甄姜站在稍后一些,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幸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得偿所愿的释然。她上前几步,柔声道:“夫君,看看我们的女儿。”刘乾走上前,小心地接过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女婴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甄姜的秀美。刘乾冷硬了一天的心,此刻彻底软化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颊,眼中满是慈爱。
“取名了吗?”他低声问。
甄姜眼中含泪,笑着摇头:“妾身想等着夫君回来,由夫君为我们的女儿取名。”
刘乾端详着女儿,沉吟片刻:“便叫‘刘瑛’吧。瑛,玉光也。愿她如美玉,温润而坚贞,一生平安喜乐。”
“刘瑛……好,好名字。”甄姜哽咽着点头,心中满是甜蜜。
一家人难得团聚,围坐在一起用餐。席间,刘泰和刘安忍不住问起北伐的故事,尤其对封狼居胥充满了向往。刘乾并未过多描绘战场的残酷,只拣些塞外风光、奇闻异事说来,引得两个儿子惊叹连连,连蔡琰和荀彩也听得入神。甄姜则细心地照顾着怀中的刘瑛,偶尔插话,氛围其乐融融。
望着围绕在身边的三位佳人、两个茁壮成长的儿子以及襁褓中的幼女,刘乾心中充满了温暖与责任感。这不仅仅是他的家人,更是他在这乱世中奋力拼搏、想要守护的宁静与美好。外面的刀光剑影、权谋算计,不正是为了能让这方屋檐下的灯火长明吗?
饭后,刘乾特意将荀彧、郭嘉、戏志才三人留了下来,在书房密议。
“文若,白日见你似有心事?”刘乾开门见山,他对这位王佐之才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荀彧微微一惊,随即坦然道:“主公明鉴。彧……只是见诏书中‘剑履上殿’等语,思及前朝旧事,心有所感罢了。”
刘乾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我知文若心系汉室,此乃君子之忠,乾深感敬佩。然,如今之势,汉室倾颓,非一人所能挽回。我等所能做,且必须做的,便是先平定这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吧。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刘乾在一日,必不负麾下将士,不负天下黎民,亦会……给汉室一个应有的体面。”
他没有把话说尽,但荀彧已然明白。这并非他最理想的答案,但或许是当下最现实的选择。他深深一揖:“彧,明白。必竭尽全力,辅佐主公,安定天下。”
郭嘉见状,笑着岔开话题:“主公,今日之封赏,虽为曹操阳谋,却也给了我等极大便利。开府仪同三司,意味着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设立独立的官僚体系,彻底将四州军政牢牢掌控。嘉与志才已初步拟定了一份名单,关于各州郡长官及大将军府属官的调整,请主公过目。”
戏志才也补充道:“此外,两位公子年岁渐长,学业不可荒废。我与奉孝认为,与其深居府中,不如让他们深入民间,体察疾苦,结交英才。讲武堂乃幽州俊杰汇聚之地,正是最佳去处。”
刘乾接过郭嘉呈上的帛书,一边浏览,一边道:“二位先生思虑周详,所言极是。泰儿与安儿入学之事,便按此议进行,需绝对保密其身份,令其以普通学子身份入学,由史阿派得力人手暗中护卫即可。至于这份名单……”他快速扫过,上面皆是荀彧、徐庶、程昱、顾雍等心腹之名,安排得井井有条,“甚好,便依此执行。整合四州,乃当前第一要务。”
他又看向郭嘉和戏志才,关切地问:“奉孝,志才,我看你二人气色大好,华先生与张先生的调理,果然神效。”
郭嘉洒脱一笑,甚至当场比划了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多谢主公挂怀。五禽戏与主公所授太极,确有奇效,如今自觉身轻体健,或可再随主公征战二十年!”
戏志才也笑道:“虽不能如奉孝般逞强,但处理政务、参赞军机,已无大碍。主公放心。”
见自己最倚重的两位谋士身体无恙,精神健旺,刘乾心中大慰。有他们在,有麾下文武齐心,有北疆四州为根基,有英烈碑凝聚军魂,更有家人在背后支持……纵使前路有曹操的阳谋,有天下诸侯的忌惮,他又何惧之有?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灯火却久久未熄。北疆的巨龙已然归巢,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必将震动整个天下的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