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相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可你倒好，竟然想把这印记剔除。”
玟小六的心猛地一沉。相柳的话太过离奇，可身体的感受不会说谎——
此刻她能清晰地看见周围海水里游动的鱼虾；
能感知到百米外礁石上附着的海藻；
甚至能随意引动一缕水流绕着指尖打转。
这些绝不是幻觉，更不是相柳能强行施加的幻术。
她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和眼前这个魔头，真的有过那样深刻的过往？
“不着急，你现在不想记起就不记起。”相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忽然朝着上方指了指：
“带你看点好玩的。”
说着，他揽住玟小六的腰，身形骤然加速，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冲破水面！
“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站立在海面上，玟小六还没来得及适应空中的光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知去到什么样的所在，刚才的风暴乌云就像没发生过。
天上漫天璀璨的星辰，月光洒在海面上泛起层层银辉，静谧安宁。
而在他们下方，无数发光的水母正从深海浮起，像一盏盏透明的灯笼，将整片海域照得如梦似幻。
更远处，一群海豚跃出水面，发出欢快的鸣叫，尾鳍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碎钻般散落。
相柳指尖一弹，一枚莹白的珍珠就落在玟小六手里，珍珠里裹着一缕发光的黏液，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是鲛人珠，里面的光能安神。”
相柳看着她捧着珍珠发呆的模样，语气温软：
“当年你在海底养伤时，我没办法时刻陪着你，怕你觉得海底黑暗，贝壳里摆满了这种珍珠。”
玟小六捏着冰凉的珍珠，指尖微微颤抖。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模糊的片段：
一个巨大的贝壳里悬满了这样的发光珍珠，一个雪发白衣的身影坐在床边正在和她说话……
想抓住那点记忆碎片，却像指间的沙，转瞬就消失了。
“别逼自己。”相柳伸手，轻轻帮她拂去发梢的水珠，动作温柔得让玟小六浑身一僵。
“等去了苗山解了蛊，所有的记忆都会回来。
到时候，你觉得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找我讨回去。
但在那之前，不许再偷偷放血。
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
玟小六抬头，撞进他墨黑深邃的眼眸里，那目光温柔深情得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
心脏狂跳，手脚瘫软，有种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却说不出口，微张着唇呆愣凝视着相柳。
海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却不觉得冰冷，手中莹亮的珍珠让她忽然意识到：
或许从相柳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不是因为什么心头血的牵引，而是因为这个魔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让她无法拒绝的温柔。
相柳压下翻涌的心绪松开揽着她腰的手，下落三尺悠闲躺在海面上。
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任由海水在他周身轻轻漾开，衬得白衣胜雪的身影悠闲自如，语气带着戏谑：
“吃惯了细糠咽不下粗粮，顶着玟小六的皮囊，我还真没法吻得下去。”
话锋一转：“倒是好奇，你刚才为何要拼命压制灵力本能的变幻？
是怕真如我所说，知道了心头血的意义，就忍不住要奉献一切追随我？”
玟小六被他戳中心事，脸颊一阵发烫却偏不肯承认。
别开脸避开相柳的目光，落回海水中手脚并用地往自以为是陆地的方向游去。
深海的黑暗像无形的巨手攥得她心脏发紧；
能在水中呼吸的特异让她觉得自己成了怪物；
而相柳忽冷忽热的态度，更让她心乱如麻。
那些被服药遗忘的过往似乎不是那么糟糕？
像藤蔓般缠绕在骨血里，不是靠放血、靠逃避就能彻底斩断的，而且这魔头不肯放过她。
“别急着逃。”相柳姿态优雅地游曳到她身侧，声音裹着水流传来：
“前方风暴还没停，浪头能掀翻巨船，远不如这片海湾宁静。
你确定要去？”
“我不管！”玟小六奋力划水的动作一顿，声音里带着压制不住的哭腔，鼻尖泛酸：
“我不想待在海里，我要上岸！”
没有近百年记忆的支撑，所有的猜想都在黑暗与未知中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只剩下逃避的本能。
相柳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突然一软。
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明明知道她失了记忆，却还带她来深海逗趣，妄图用这种方式唤醒她的记忆。
不再多言，吹口哨唤来毛球，游上前再次掐住她的后脖颈，带着她如离弦之箭般急速跃起。
不等玟小六反应过来，已被稳稳甩到巨雕宽阔的背脊上。
毛球飞出没一会就离开了这片宁静的海湾，狂风裹挟着暴雨狠狠砸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
相柳刚挥手撑起片结界替两人挡住风雨，动作却突然僵住，闭眼凝神感应片刻，脸色骤变，对着毛球大喝一声：
“九雪遇上大涡流了！
毛球，速带玟小六去附近的安全岛屿等候！”
话音未落，相柳的身影已跃入海中。
玟小六趴在毛球背上，借着闪电的微光，只见海面上骤然掀起巨大的浪花，一团巨大的白影在水中一晃而过——
那白影生着九头，每一颗头颅都狰狞可怖，风暴中翻涌的墨色海水都被染成了莹白，正是传说中九头妖的原形！
玟小六吓得浑身僵硬，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身冷汗，自己这些日子居然一直在和这样的存在较劲？
惊吓过后，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九雪，那个相柳口中“我们的儿子”。
她一直觉得是相柳胡口乱诌的戏言。
感受到大魔头的温柔，此刻又见他不顾一切沉入深海的模样，却让玟小六无法再将那几个字当作戏言。
毛球朝着相柳消失的方向飞了一段，却又猛地盘旋回来，巨大的翅膀在暴雨中扇动，发出阵阵哀伤又焦急的鸣叫。
玟小六立刻明白了，它想追过去陪着主人，却又不敢违背相柳“带她去安全岛屿”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