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缘摇了摇头。她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酸酸的,胀胀的。原来,陶斯民刚才那副雷霆万钧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这个男生只是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开口道:“我没事。”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干涩,“就是一场闹剧。”
“闹剧?”陶斯民的音量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和恐惧再次喷涌而出,“他们手里是有武器的!夏缘,你有事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冒险?”
陶斯民上前一步,终于抓住了夏缘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男子的话,像一颗颗滚烫的石头,砸在夏缘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涟漪。
夏缘抬起眼,看着陶斯民通红的眼眶。她看到了愤怒,看到了后怕,更看到了那愤怒与后怕之下,深不见底的、炽热如岩浆的情感。她一直都知道陶斯民对她好,但她总以为那是一种欣赏,一种志同道合的友谊。她刻意与这个男生保持着距离,因为她这一世的目标里,没有爱情。她害怕纠缠,害怕失控。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她想回避就能回避的。陶斯民的情感,远比她想象的要汹涌、猛烈。
夏缘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但看着陶斯民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这些理智而冷漠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她沉默了。
她的沉默,在陶斯民看来,却是一种默认的疏离。陶斯民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抓着女孩肩膀的手也缓缓松开了力道。一丝苦涩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边。
“我明白了。”陶斯民低声说,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那挺拔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落寞。
夏缘的心,猛地一揪。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感觉如果现在让陶斯民就这么走了,她一定会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伸出手,从后面一把抓住了陶斯民的衣角。布料很硬,带着男子身体的温度。
陶斯民的身体僵住了,但没有回头。
夏缘攥着陶斯民的衣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她说:“陶斯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风雨,习惯了把所有秘密都藏在心里。这是她两世为人,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陶斯民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夏缘,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冀。他道:“夏缘,”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可以不习惯的。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依靠。多么陌生,又多么奢侈的词。夏缘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松开陶斯民的衣角,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男生胸口的衣服上。隔着布料,她能感受到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坚定。
“我是山姆国林家的人。”她终于开口,决定向陶斯民袒露一部分秘密,“我是说,我血缘上的……外祖家。”
陶斯民的瞳孔微微放大。这个信息,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一直以为,夏缘只是个出身普通、才华横溢的平民女孩。
“我外婆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夏缘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家族里有些人却不愿看到我回归。”
“就像今天这样?”陶斯民的声音冷了下来。
“嗯。”夏缘点了点头,“今天这个,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喽啰,后面还有大角色。”
陶斯民明白了。他明白了夏缘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夏缘不是冷漠,是在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柔软的内里。女孩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纠纷,而是一个庞大家族内部的、不见硝烟的战争。
一阵巨大的心疼,夹杂着无力的愤怒,席卷了陶斯民。他心疼夏缘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和压力。
陶斯民愤怒自己的无知,在夏缘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圈外,什么都做不了。他看着夏缘,一字一句地问:“你在香江和国外搞投资,也是因为这个?你想……远离他们?”
夏缘看着陶斯民,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强大的自信。她说:“不!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去……建立自己的经济王国。”她顿了顿继续道,“等我的王国足够强大时,就不是他们来找我,而是我去找他们,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用我自己的方式。”
那一刻,陶斯民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在发光。那种光芒,不是阳光的炽热,也不是月光的清冷,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璀璨的、钻石一般的光芒。
陶斯民忽然就笑了。之前所有的担忧、愤怒、心疼,都在夏缘这句自信从容的话语里,烟消云散。是啊,这才是他认识的夏缘。这个女孩从来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菟丝花,她是一棵准备长成参天大树的橡木。陶斯民自己要做的,不是为她遮风挡雨,而是成为她身边最坚实的土壤,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上生长,去触碰那片属于她的天空。
陶斯民伸出手,这一次,不再犹豫,轻轻地、珍而重之地,将夏缘揽入怀中。这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安慰和无声的支持。
夏缘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陶斯民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干净的、让人安心的气息。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刚才沾染上的、仓库里陈旧的尘土气息。这味道,让夏缘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夏缘靠在这个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两世为人,夏缘一直像个战士,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战斗姿态。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安全感”的东西。
“夏缘,”陶斯民的下巴轻轻抵着女孩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或许不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夏缘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